東區,黑棕櫚街。
夏日的夜晚,即便是風中也帶了幾分熱氣,穿著全套工人服裝的艾翠絲滿頭是汗,不由得有些懷念在海上的日子,那裡雖然也很溼熱,但卻能很隨意地光著膀子,不像在貝克蘭德,哪怕是東區,完全脫去上衣的行為也會引人注目。
不知過了多久,沒帶地圖的他憑藉直覺,來到了一處熟悉的十字路口,這是他前幾天踩過點的地方。
這裡的煤氣路燈很少,遠遠地才能看到那麼一兩盞,要不是今晚烏雲未曾遮蔽紅月,艾翠絲相信很多路段都會漆黑到根本看不清。
走著走著,他忽地聽見前方傳來一陣喝罵聲:
“起來!都給我起來!
“你們不能睡在這裡,婊子養的!
“街道和公園不是給你們這群懶惰的狗屎睡覺的地方!”
艾翠絲怔了怔,腦海裡旋即冒出“濟貧法”相應的單詞,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他以前當警察時,夜晚巡邏期間也沒少做類似的事,當初覺得這沒有什麼,他那麼做也是為了維護王國的法律……
但自從去貝克蘭德之外的世界闖蕩後,真正體會到底層貧民的生活,甚至自己也曾在睡公園時被棍棒打醒後,艾翠絲便對自己以前行為的正當性產生了懷疑,以致於時常在想……那真的是正確的嗎?為什麼兩院的議員先生們會制定出這麼不近人情的法律?
他曾經拿這個問題問過那位他在超凡世界的引路人,“最強獵人”安德森先生。
記得當時安德森先生嗤笑一聲,回答道:“因為那些議員可以代表貴族利益,可以代表工廠主的利益,可以代表教會的利益,甚至可以代表新興階層的利益,但他們卻沒誰是真正的底層貧民,當然不會為他們說話。”
之後,安德森先生還告訴他,關於這類社會學和政治學的論文,在倫堡大學裡甚至能堆滿十幾個大書架,但探討的再清楚也沒什麼用,這個世界終究是有力量的人說的算。
艾翠絲當時聽完就表達了對倫堡大學的嚮往,誰知道安德森先生當場就笑得直不起身,然後扔給他一份試卷,並告訴他做完後沒有85分以上的成績就不要做夢了。
然後,他的“夢”就徹底清醒了,因為那份試卷中的題目他一個都不會……
回憶到這裡,艾翠絲甩了甩頭,拋去那些雜亂的念頭,然後辨別了一下方向,向右邊的街道走去。
這一代的街道是由輝利黨控制,他們掌握著為數眾多的街邊女郎,在酒吧和道路邊緣拉客做一些不可描述的勾當。
這片街區在東區裡也算的上“繁華”地帶,各類建築相對較好,街上的環境也不是那麼骯髒,空氣裡瀰漫的是街販們遺留的牡蠣湯、香煎肉魚、姜啤等食物飲料的味道和魚類水產的腥味。
艾翠絲無心觀察這裡的環境,他快步來到了一棟略顯陳舊的公寓前,剛要進去,就突然看到街道的另一邊破斧巷裡走出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她穿著一件不知被縫補過多少次的深黃色破舊連衣裙,手裡還拿著一本單詞冊。
而她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年歲比她稍大的少女,約莫十七八歲,同樣穿著一件老舊的裙子,她正一邊追趕著妹妹的腳步,一邊抱怨著妹妹走得太快,完全不等她。
不過她們很快就看到了站在公寓門前的艾翠絲,那位年紀稍大的少女臉色當即一沉,叱道:“你怎麼又來了?這裡不歡迎你!”
她的妹妹這時卻拉了拉姐姐的袖子,然後轉回身對艾翠絲禮貌而又疏離地道:“先生,我知道您是一位品德高尚的紳士,不過您之前已經如約將我父親的遺物帶了回來,完成了您對他的承諾,就不要再繼續打擾我們的生活了,好嗎?”
艾翠絲勉強笑笑,壓低聲音說道:“我只是見你們這麼多天都沒有搬離東區,想問問是不是有什麼困難……是不是錢還不夠……畢竟我欠薩姆的……”
“先生,這裡是東區。”年紀較小的女孩沒有多說什麼,只強調了這麼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