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商會不是一個小商會,甚至可以說已經脫離了“商”的範疇。他們的整個商會由楚地四家最大的商賈之家整合而來,專門做連通中原、楚地、百越三地的生意。珠玉、木材、皮毛、銅料、酒水、糧食、奴隸、甚至是兵器戰甲,只要是有錢賺,那就沒有他們不敢買賣的。
天下有鑄幣的權力的勢力只有九家,市面上大規模流通的貨幣有六種,分別是泰山錢(東泰以及其盟國使用),正幣(王畿以及周邊諸侯國使用),通晉刀幣(中晉三國使用),雲銖錢(楚地以及百越使用),秦五銖(西秦以及周邊戎族使用),兩通錢(中原其餘諸國使用)。而中州商會不但是天下有權力鑄幣的九家之一,還是雲銖的主要流通人之一。
他的主事人,哪怕只是主事人之一,那也確實能稱為巨賈了。
姜昭繞有興致的問道:“你們就是幫荊楚發行雲銖錢的人?”
他曾經聽武瑕叔叔說起過,荊楚遠離中原之地,鑄幣工藝很不發達,而且楚地雖大卻政令難統一,一直以來都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國幣”,金鑄幣、銀毫、銅片、貝錢、鐵刀錢……幾乎可以在荊楚找到任何國家的貨幣,導致通商困難,很多地方甚至到了需要以物易物的程度。
直到這任楚王繼位,才痛定思痛,決定開始統一楚地貨幣,而最終這個任務居然被誕生不久的中州商會給接了下來。
而中州商會也沒有辜負楚王的厚望,憑藉荊楚國力以及中州商會的手腕,雲銖錢不但成為在楚地流通的唯一貨幣,更是已經開始流通往百越之地,甚至中原一些靠近荊楚的諸侯國也在使用。
“不敢稱為幫荊楚,只不過楚君有需要,我們這些商賈當然要為其肝腦塗地。”夏宿笑道。
夏野似乎很謙遜,沒有過多的誇耀自己。
而聽到夏宿自謙的話,一旁的姬離就打趣道:“南犁(夏宿的字)謙虛了啊,誰不知道你中州商會馬上要踏足到這中原之地,我去年從沃湖經過,可是看到了沃湖邊上的那座城市已經在挖掘地基了,等沃湖邊上的商城建立,那還不是滾滾財源而來,富逼公侯?”
夏宿依舊是很謙遜的說道:“這還要看天子以及諸位公卿的意思,如果公卿那天嫌棄我這銅臭位汙了沃湖旁的十二陵,一腳踹了在下也說不定啊。”
沃湖邊上的商城,這件事姜昭倒是聽人說起過。沃湖溝通五水,南下就是楚地的雲夢大澤,北上就是連通王畿和中原諸國的洛水,向東可以走逐鹿之野的陸路到達泰山以東,很早以前就有人提議在這裡築城開港,但卻一直沒有成功。
原因有三,其一是沃湖雖然在衛國的國境內,但沃湖旁有十二天子陵,雖然築城肯定會避開天子陵墓,但依舊有不少人提出會驚動天子安息。其二便是沃湖水勢夏溢冬枯,難以築城。其三是沃水靠近荊楚,如果荊楚把這視為中原諸國的挑釁,作為諸侯國之間唯一有水師的國家,一旦楚師水軍北上,豈不是滅頂之災。
想要在這裡築城開港,起碼要打點好衛國、中京、荊楚三方勢力,還要克服沃湖地理帶來的困難,這背後需要動用的人力物力有多大?起碼姜昭知道,一百二十年前衛殤公沒有成功,壞在了荊楚手裡,二百六十年前虞獻王失敗了,壞在了沃湖水患手裡,三百年輕前蔡國聯合荊楚想要試一試,被虞定王給攔下了。
而如今聽姬離的說法,這位中州商會的主事人甚至已經開始破土動工了?
姜昭好奇的問道:“中京的公卿沒有異議嗎?沃湖的水患又是如何解決的哪?”
沃湖開港的三大患,這位來自荊楚且讓楚君都奉為座上賓的巨賈應該是已經搞定了荊楚方面的問題,但餘下的兩個問題可是比荊楚都有棘手啊。
姬離依舊是微笑著解釋道:“南犁這番來到中京,向朝廷獻上金籌五千枚,銀毫三萬,銅錢四百萬,朝廷已經特准了中州商會在沃湖開港,並且會讓衛國提供幫助,更何況……”
“更何況,我是以一介商賈的身份在沃湖開港,而不是以荊楚水師的身份駐紮在沃湖。”夏宿一邊解釋自己的立場,一邊補充道:“至於沃湖水患嘛,在下結交過幾個墨家和陰陽家的朋友,按照他們的勘探,沃湖水患源自北上水道,墨家認為可以在這裡築起一道堰口,夏攔冬放。”
“厲害!”這下,連姜昭都有些佩服起這個自稱一介商賈的人了。
以商人的身份縱橫南北,結交荊楚中京,在沃野之上開港築城,完成了三百年來諸侯都沒有完成的事情……這樣的人居然只是個商人。
姜昭更加好奇了,接著問道:“南犁難道沒有想到過出仕嗎?”
夏宿微笑道:“出仕?侍候那位國君哪?我若投效楚王,中京公侯會允許楚王之臣在沃湖旁築城?反之出仕中原其他諸國,雲夢澤的水師明天就會來燒了我的商城。”
夏野的語氣之中似乎有些無奈,“天底下有一些事情,只有商人能辦。”
……
離衡學宮,禁林深處的大榕木下,一條條枝幹從四面八方而來,包裹起一些已經失去了生機的肉塊,隨後一張大臉浮現在榕木的主枝上,把肉塊一起席捲進了自己的大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