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曾經大虞的國都,是帝舜留給子孫最好的封地,而如今除了那座已經廢棄的舊京城之外,其餘大部分土地都被西秦裝入囊中。
按照西秦君臣的設想,這裡會設定三個縣府,安置大量農夫士卒,修建連線漢水的水渠以及連線國都的官道。不出十年,這裡就將成為西秦的大糧倉。
西秦的左庶長公孫野如今就坐在一處土丘之上,欣慰的看著腳下忙碌的民夫軍卒們,不時發出一些感嘆,而站在他的身後的西秦的白尾軍主帥顏懷此刻卻眼神有些複雜的看著這位知己好友。
作為提議謀取舊京沃土的倡議者以及執行者,當這裡的一切塵埃落定時,他的這位好友公孫野就將獲取空前的威望,這也代表著西秦的變法還會繼續下去。
而接下來還有多少人的利益會受到損害?那些老秦人的世族還能容他多久。
有的時候,他都想對著這位冥頑不靈的法家學子說上一句:公孫先生,您收手吧。
公孫野不是修行者,過了許久才感覺顏懷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自己的背後,驚訝之餘打趣道:“呵,這不是顏懷嗎?!知道我不是修行者還故意嚇我是吧,交友不慎啊。”
顏懷依舊是面無表情的站在公孫野的背後,輕輕的低語道:“國君的旨意已經從國都來了,詢問左庶長大人是否可以網開一面,主犯龍鄲改判流刑。”
公孫野長嘆一聲,笑罵道:“你數數,這已經是第幾個?替龍鄲求情的人怕不是要從這裡排到國都。”
“這次不一樣,這是國君的旨意。”
“那你覺得國君是什麼意思。”
“萬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顏懷毫不猶豫的回答道:“這不但是國君的意思,也是西秦大部分秦人的意思。”
“也包括你?”
顏懷搖搖頭,“我不是秦人,只是侍奉秦君,但我確實認為龍鄲殺之有百害而無一利。”
公孫野沒有說話,只是隨手從腳邊抓起一把泥土,輕輕的在手掌中碾碎,“顏將軍,你覺得對於現在的西秦而言,什麼是最寶貴的?”
“土地與軍卒。”顏懷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不,是秩序。”公孫野輕輕的把碾碎的泥土拋灑出去,“我遍讀史書,以秦國曆史尤為混亂,自從秦國建立已有五百餘年。這五百年曆史裡,百年公卿亂政,百年同族殺伐,百年宗室內鬥,百年饑荒坎坷,一部五百年的秦史,倒是有四百年的歷史在混亂之中度過。”
“秦國自有秦國的的難處。”顏懷辯駁道。
公孫野抬起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摯友,問道:“記不記得我第一天來到西秦朝堂說的話?”
儒家以仁義教化萬民,墨家以兼愛澤被天下,公孫不才,願以變法以強秦!
就是這句話,拉開了西秦轟轟烈烈的變法帷幕。
顏懷問道:“不打算為你自己想想?”
“人這種東西,想的太多就會畏首畏尾。”
顏懷望著兩人腳下的這片土地,開始了許久的沉默。
很豐饒的土地,很勤勞的人民,但從這個國家開國之日起就一直沒有過安寧的一天。在鄉野之間,各個秦人氏族為了水源、土地、獵場私鬥不止,在朝堂之上,無數世家子弟以權謀私,爭鬥不休。而這東方還有強敵梁國,北方有蠻人金帳威脅,西邊還有時刻準備捲土重來的西戎人。
為了應對各個國家的威脅,秦君不得不求助於各個秦人世族,而為了獲取這些世族的支援,大量的權力也被下放,西秦中樞闇弱,國力越來越難以為繼。這樣一來就形成了一個死迴圈,西秦國力衰弱,國君需要世族支援,世族與國同休佔用了大量財富與權力,國家繼續衰弱。
長此以往,西秦亡國之日不遠矣。
而公孫野就是要以一己之力打破這個迴圈。
顏懷嘆了口氣,突然莫名其妙的說出一句話:“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誰?”
“我的師弟,他是一個……一個和你很像的人,但只是心性相同,一樣的為求心中寄託而不惜生死,但你們所行的道路卻是恰好相反。”
公孫野被勾起了好奇心:“師弟?有意思,這個道路相反何解?”
“公孫野,你有沒有想像過這樣一個世界,天下無國。”
“天下無國?什麼意思?”
顏懷似乎也有些猶豫該不該提起,最終在激烈的思想鬥爭後開口道:“就是字面意思,天下沒有國家,一個也沒有,你提出天下統一於一國對黎明百姓最是有利,而他則認為天下乾脆沒有國家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