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安第四次調配好了一壺濁汙的綠色湯水,然後將一卷麻布放入盛放藥湯的藥壺中,吸收完足夠的水分後,平敷到了子光的額頭上。
而平躺於席子上的子光,此刻的景象卻異常的恐怖。
雙眼死死的閉著,時不時的從眼角處滴落一兩滴紅色的血液,四肢末端的指甲處也變得烏黑,從脖頸到下巴之間,黑色的細絲紋路佈滿了他的面板。
更可怕的是,明明已經看上去燈枯油盡的樣子,但姑蘇安卻依舊用數根鐵鏈死死的捆縛著他,而一根粗木也支撐在他的口中,讓他只能發出細微模糊的沙啞聲音。
“他如何了?”一陣沉穩的聲音從帳外傳來,隨後出現的就是依舊頭戴鐵面的武瑕。
姑蘇安看了一眼大大咧咧的武瑕,隨後搖搖頭,“很不好,昨夜賊子施的是隱狴之術,並且是直接從靈魂入手,幾乎是要刺破了他的三魂七魄,我雖然可以用藥物控制他體表的傷口,但靈魂方面……我無能為力。”
說完,姑蘇安又看了一眼武瑕的身後,疑問道:“公子沒有來嗎?”
“他準備要來的,但一醒來時就被姜衛大人派來的人給帶走了,我不好阻攔,所以答應公子讓他晚些時候來看望這個年輕人。”武瑕走到子光的身邊,掀起身體上覆蓋的毛毯,看了一眼毛毯下千瘡百孔的身軀,“就是不知道,這個年輕人還能不能支撐到所謂的“晚點”?”
姑蘇安也嘆息道:“千瘡百孔的身軀,憔悴不堪的精神,你現在所看到的其實都不過是隱狴之術外在的表現而已,我用湯藥或是秘法都可以醫治,但實際上,正是因為這個年輕人的靈魂已經開始逐漸走向崩潰,所以才會在肉體與精神上出現這樣的表現。”
“而如果無法停止他體內的隱狴之術,那麼身軀上的傷口治癒的再好也是無濟於事。”
姑蘇安伸出一隻手指,輕輕的點在了子光的額頭上,竭力用秘法平和他的心智,讓他可以更好受一些。
武瑕皺眉道:“沒有辦法確定是何種隱狴之術擊傷了他?”
“沒有,隱狴之事,大部分人也只是只聽其名,未見其人。”姑蘇安一邊施術一邊回答道:“但我從岐山御上的傷痕上可以看出一點端倪,施法者的實力恐怕不會比我低太多,否則不至於會讓“萬法不侵”的岐山御變得這樣傷痕累累。”
“也幸好他昨夜帶上的是岐山御,否則這個隱狴之術會在第一個呼吸內就把他的靈魂絞殺殆盡。”武瑕苦笑。
“如果我是他的話,也許會寧願毫無痛苦的死在昨夜的襲擊之中。”姑蘇安收起手指,而昏迷之中的子光終於流露出一些沒有那麼痛苦的表情。
“昨夜的傷亡如何?”施法完畢後,姑蘇安問道:“聽說國君已經是暴跳如雷了?”
武瑕閉上了眼睛,竭力讓自己的聲音之中不帶有悲傷的情感,而後緩緩說道:“戰死二百九十七人,傷四百餘人,其中二十一人殘疾。”
“是嗎?”姑蘇安也閉上了眼睛,低沉的說道:“都是好兒郎啊。”
“誰說不是哪。”武瑕搖搖頭,轉身就要離去。
“不和你閒聊了,剛剛姜衛大人給我吩咐了一個差事,讓我儘快去辦。”
“是去追擊那兩個漏網之魚?那可要小心了,其中之一據說是一個墨袍老者,就是他以這恐怖手段擊傷了鄭氏的後生。”
“不是。”武瑕面露難色的說道:“姜衛大人讓我去……找一個東西,據他所說相當重要,是一個什麼卷軸一樣的東西。”
武瑕摸了摸下巴,“好像……說的是一個白色羊皮的卷軸。”
……
“太……太叔祖,能不能輕點啊。”
姜衛暫時棲身的一處大帳內,高大的姜衛死死的抓住姜昭的一隻手臂,用兩根手指或輕或重的按壓在他的手臂上,隨著時間推移,姜昭肩胛、手指、肋骨、關節處都被太叔祖按壓了一遍,而在按壓過後,一絲絲灼燒的疼痛就從骨頭裡生出。
在仔細的檢查了一遍後,姜衛最終鬆了口氣,“好了,看起來昨夜深入溯野並沒有給你帶來什麼傷害與影響。”
“溯野?”姜昭抓住了問題的關鍵,“也就是說,昨天夜裡發生的事情是真實的?不是我的癔夢?”
“不是。”姜衛搖頭,隨後站起身來,取出一個小盒,遞到了姜昭的面前。
盒內,是那一截屬於宙溯的指節,而如今的它,早已失去了曾經的神力與光澤,就像一截石質的骨節一般。
“宙溯的骨節。”姜衛撫摸著一把鬍鬚,侃侃而談道:“曾經神明留下的遺骸,靠著它,我們才能往返於溯野之中。”
“宙溯嗎?”姜昭伸出手去,摸了摸這枚好像石頭一樣的骨節,乾枯且堅硬,手感就好像在摸著最粗糙的礦鐵一樣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