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林家兄妹,宋宛兒也無心再出門,她握著一盞茶碗,安靜坐著,垂眸回憶著這段時間和趙奉安相處的點滴,他當真隱瞞得滴水不漏,讓她毫無察覺。
坐了片刻,聽到錦寒敲門進來,輕聲請示,“公主,已經快到午時,午膳也準備好了,您還去探望駙馬嗎?”
“去,為什麼不去?”宋宛兒將茶碗放在桌上,吩咐道:“現在就備車去吏部衙署。”
她向來不願猜測,既然想不明白,不如直接去問。
*
宋宛兒隔了些時日沒來吏部,公主鳳儀在衙署門口停下,她扶著錦寒款款下了車輦。
守門的侍衛早已經在車前迎接,跪了一排,比之前更加畢恭畢敬,除去她尊貴的公主身份,如今她更已是吏部尚書夫人了。
宋宛兒倒與往日無異,笑著讓他們起身,隨意向一個侍衛問話:“你們尚書此時在哪裡?”
卻沒想那名侍衛是個新來的,第一次見長樂公主,只見她青絲如瀑,紅唇若櫻,美豔多姿,高貴絕倫,自己早就心跳如雷,只是呆看著公主說不出話。
旁邊的侍衛總管見狀,臉色一沉,連忙在他膝窩踹了一腳,將他踹跪在地上,厲聲呵斥:“見到長樂公主,竟然如此無禮,你長了幾個腦袋?”
那侍衛年紀尚小,嚇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宋宛兒擺擺手示意無妨,順勢看向侍衛總管,等著他回答。
侍衛總管瞪了眼跪在地上那人,連忙帶著笑上前,討好說道:“駙馬爺如今在後院尚書值班的屋子呢。”
宋宛兒點點頭表示知曉,便扶著錦寒款款邁步,欲進院子,瞥見那小侍衛嚇得夠嗆,又順口吩咐:“多大點事兒?不必罰他,也別嚇唬他。”
“是。”侍衛主管連忙躬身恭敬答應,見公主走遠了,才拎起小侍衛,恨鐵不成鋼地罵道:“你也太不爭氣了,多虧長樂公主向來不端架子,也不為難下人,否則今天有你受的。”
小侍衛腿還軟著,偷偷瞄向長樂公主婀娜背影,心中暗自詫異,早聽聞長樂公主是最得寵的小公主,性子熱烈張揚,還以為會多麼驕縱任性,真沒想到對下人這樣平和。
這邊宋宛兒扶著錦寒已經進了院子。
已是初秋時分,樹木的葉子開始顯露出乾枯跡象。而吏部衙署內花圃內種的一片金絲菊,此時卻正是盛開季節,朵朵圓潤飽滿,菊瓣厚重如絲,在陽光中燦爛奪目,在周圍已經蕭瑟的背景映襯下,更是絢爛無比,彷彿是在寒冬來臨之前,用盡全身力氣最後的綻放。
宋宛兒經過時,不禁駐足立在花圃旁。
這片金絲菊還是四年前她找人栽的。
趙奉安正是在四年前的初秋入值吏部,那時他和宋宛兒還未成親。
開始那段時間,因趙奉安職位低微,加之大家都知道他是靠長樂公主求情才破例來的吏部,共事的同僚們雖然面上不顯,卻十分排擠他,更是將許多低等的文書工作暗中推給趙奉安。
趙奉安性子高傲,向來不會去討好,推給他的工作,他也不分辯,只是默默接著。
同僚們見他如此,更加放肆,愈演愈烈,以致後來趙奉安竟要承擔吏部一多半文書的謄寫,每日都要在吏部衙署處理到半夜才能回去。
其實趙奉安並不以為意,相反,他認為這是個可以更快了解宋國朝廷運作以及大小官員的好機會,每日十分用功。
那時趙奉安對宋宛兒十分冷淡排斥,甚至避之不及,可宋宛兒不知如何還是知曉了趙奉安在吏部被欺壓的事情。
於是,一個秋日午後,長樂公主鳳儀赫赫揚揚地來到吏部衙署。
那日,宋宛兒在香緣樓定製了幾大盒精美點心,用食盒裝著送到衙署,她到了之後,面上絲毫未露不悅,反倒是和善得很,只是讓錦寒帶人將點心分了下去,連侍衛和負責清掃的奴僕都有份。
而她則徑直去了趙奉安值班的班房,趙奉安並不理會她,依舊埋頭在文書之中,只當她如空氣一般,而宋宛兒即不在意也不打攪,只是默默地在一旁替他添茶倒水。
公主親自陪伴,吏部的大小官員自然不敢再派活給趙奉安,於是那日趙奉安早早就放了值。
接下來幾日,宋宛兒每日均如此。
三日後,忍耐多時的趙奉安終於對她發了好大的脾氣,甚至將她給他倒的茶摔在地上,他聲線陰沉壓抑:“宋宛兒,你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
宋宛兒瞥見班房外影影綽綽的看熱鬧的人,肩背依然挺直,歪頭笑著說,“趙大人心中向來以公事為先,可怎麼辦呢?我卻不想你那麼辛勞。”
趙奉安冷笑一聲,“你又是我什麼人?”
宋宛兒一下子語塞,她到底是個姑娘家,怎麼受得住他如此直白的嘲諷,片刻後眼眶漸漸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