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國安處聯絡之後,沈愚看上去更加沉默,也更加疲憊。我問過他才知道,國安處得知周聞的事情之後,已經派了兩個人盯梢,但因周聞畢竟沒有違法亂紀,就算是國安處,也無權控制他在公民權保護之下的合法行動。換句話說,在證據沒有確鑿之前,就算是國安處,也沒有辦法非法限制周聞哪怕一秒鐘。最大的限度就是盯著。
不僅如此,國安處在分析了一陣之後,請我過去一趟,他們希望我能將在列車上看到的人全部畫下來,看能不能透過這些人的身份找到一些線索。沈愚作為我的責任人,必須跟隨。
去國安處的路上,沈愚還是沉默著,整個人都被低氣壓包圍。我畢竟跟得他久了,深知他一旦有這個表情,必定是心裡不爽利。
“你不準備睡一覺嗎?”我好心提醒他,準備將車稍微開慢些。
他一夜沒睡,眼睛布了些血絲,揉了揉額頭看向車窗外,道:“13,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關於周聞,和車上的幾個少年人。我總覺得,看他們在車上的狀態,實在太鎮靜了些……”
列車上那幾個少年,神情中雖然有幾分忐忑,但看起來確實目的性很強。顯然不像我和沈愚偶然碰上的這種驚慌失措。不是偶然,就可能是被安排。如果是被安排,是誰安排的,安排去做什麼?
我狠狠一頓,猛然想起,沈愚在年幼時,也是過得很不容易的。這事沈爹沒提過,還是孫爸告訴我的。孫爸說,沈愚是在八歲那年被沈爹帶回來的,帶回來的時候身上還穿著病號服,帶去醫院檢查之後,除了查出一點低血糖,其餘各項指標都正常。一查才知道,是沈愚他們孤兒院的某個老師和一個藥物機構進行了非法合作,以體檢為名,暗自送一些孩子過去試藥。沈愚當時雖然還小,但心智成熟。他察覺自己沒進那個“醫院”之前倒是沒病,但是進去了之後卻是整日難受。很不對勁。
於是有一天,他趁著看護不注意逃了出去,可能真是因緣際會,一個八歲的孩子在大馬路上到處藉手機,大人們覺得詫異、覺得奇怪、覺得戒備,卻只有沈爹牽住了他的手,帶著他報了警。
那些車上的少年們,年紀確實是太小了些。
“我能把他們的畫像全部畫出來,如果他們真的受人操控,國安處也一定能將背後的人找出來,保護他們安全。”我默了默,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真正安慰他,最後只好沉聲道:“沈愚,我會站在你身邊。”
“永遠嗎?”他問。
永遠嗎?
他為什麼會問出這樣稚氣的話來?
儘管覺得他稚氣,我卻還是很想告訴他,就算有一天你不再是我的主人,只要我的記憶還在,只要我還是我,我都會站在你的身邊。我希望你永遠是驕傲明媚的,我希望那個八歲的無助的孩子,那個因為跳級升學而感到苦悶寂寞的少年,那個為了維護手下機器人的權益奮力爭取的青年,未來坦途,永遠快樂康健。
我希望我和你,就像在鳳凰河上的迷霧之中那般,就算失了感知,也永遠不要放開彼此的手。
只是可惜,可惜我只是個機器人。我是與人類相比更加渺小的存在。
你分明知道,就連星空都無法亙古,何況你我?
我深覺他是因困致愚,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他卻閉上了眼睛,握住了我的手,擱在他的臉上,慢吞吞地囈語道:“13,我頭一回知道,鳳凰河的河水這樣冷。”
到了國安處,一個叫齊凱的同志過來和沈愚對接溝通,然後把我安排在一間問詢室,讓我速寫。我畢竟是個機器,速寫速度相當快,完成度也很高。只是問詢室的椅子太硬了,我見沈愚在那歪著實在難受,就只好加快速度,希望儘早帶他回去休息。
就在我交了稿準備休息的時候,後面就響起一陣匆忙的腳步聲。
“沈博士請稍等!”齊凱語速急切,待近了,趕忙道:“我想問一下,那個鳳凰河的空間磁場,有沒有可能在非半夜十二點的情況下開啟?或者,你知不知道在濱城還有沒有別的地方,可以進入這種扭曲的空間?”
像是想到了什麼,沈愚原本困頓的眼神霎時清醒,忙問:“出了什麼事了?”
“周聞不見了!”
沈愚馬上做出反應:“你和林業部門還有城管部門聯絡了嗎?”
“聯絡了,他們已經在配合調查目前還有哪些區域有飛鳥或者動物不正常死亡。但是需要時間。”
沈愚垂著眸子想了想,道:“要做出這種異能空間,工程龐大,並非那麼容易就能做幾個出來,我和13知道鳳凰河的位置,先過去看他在不在那裡,其餘的就靠你們了!”沈愚急著往外跑,高喊:“隨時聯絡!”
未免沈愚疲勞駕駛,還是由我開車。我原本是想先去實驗室拿防護服,誰知沈愚冷定道:“13,直接去鳳凰河。”
“可是那種磁場周圍的能量都能殺死飛鳥,誰也不知道能量中心的磁場對人體的傷害有多大!我不能讓你涉險。”
沈愚剛有些鬆動,便接到了齊凱的電話,沈愚的神色越來越沉重,再次對我下達指令,讓我直接開車去鳳凰河,非常堅決。
沒辦法,我只好掉頭。可我很是氣悶:“你在拿自己開玩笑!”
“齊凱剛才告訴我,你畫的肖像畫已經核實了身份,都是剛滿18歲,都有犯案記錄。其中一個孩子,在一個月前死於器官衰竭。”沈愚深嘆了一口氣,深深看著我:“13,我們得去攔住他,再這樣下去,周聞會很危險。”
我懂他義憤,卻終究有些生氣,道:“那你呢?你的身體就不重要嗎?”
“人和鳥類的身體結構不同,人和人之間體質也不同。齊凱剛才已經把那幾個人的醫療記錄發給了我,輕重不一。我推測,是去的次數越多,才越容易被異能量侵害。我們上次過去穿了防護服,這一次就算真沾到了異能量,也只是第一次。”他鄭重道:“相信我,我不會拿自己和你開玩笑的。”
“那萬一你英年早逝了呢?
“如今英年早逝的這麼多,也不是人人都能像我這樣活到24的。”
呃~真是好強的心態呢,我忍住沒一巴掌拍死他,實在拿他沒辦法,只好一腳油門一踩到底,嘆氣道:“行了!抓緊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