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阿姐染寒疾,沒了。
她再也聽不到阿姐的聲音了,再也看不到為她洗梨的阿姐了。
阿姐出殯那天,天下起了雪,風肆虐地刮,雪花打在臉上,不知是燙燙的,還是冷冷的,都帶著辣辣的。
阿姐走後,國主未續絃,想阿姐了,便獨自在鳳儀殿待著,一呆就是一整天。薇兒就被國太留在了身邊。
後來,國太也走了。那年,她十六歲。
某天,她想阿姐了,不知覺地來到了瑤光殿,坐在臺階上,看著門口,像是阿姐會突然進來,抱起她。
突然,一個身影出現在她視線裡,是國主。
經歷了至親至愛的死別,他的臉色憔悴,精神恍惚。
“薔兒,是你嗎?”他飛奔過來,雙手激動地拽著她的胳膊。
“阿哥,我是薇兒,你弄疼我了。”她羞紅了臉,急急地掙脫,跑開了。那年,她十八歲,長得像極了阿姐,絕色佳人,亭亭玉立。
“薇小姐,今日宋廷派使臣來和親啦,朝中老臣都大喜過望呢!”碧兒興奮得跑來向她彙報。
“是嗎。”她淡淡地說著。
“宋廷先後收了荊湖、蜀地,如若我們唐朝和親成功,便可安然無恙了,李大學士們都這麼說的,宮裡都傳開啦!”小丫鬟眉飛色舞。
“真好。”她繼續淡淡地回應,並未有絲毫喜悅,像自己不是唐朝人一般。
次日,國主以剛滿三年守喪期不便訂婚為由,婉拒了宋廷使臣,厚送出宮。
一個夜晚,月色朦朧,她獨自來到了瑤光殿,在富麗堂皇的殿堂一隅,見到了一個男子,淡淡的月光透過窗紙隱隱約約地勾勒出他臉頰的完美輪廓。
“薇兒!”他小聲的呼喚。
“嗯”,她輕輕地嚶了一聲,小得幾乎聽不見。
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朗邊去。劃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
那年,她十九歲,像她阿姐,花容月貌,國色天香。她穿上了九鳳紅裝,鳳冠霞帔,成為了國後。
鳳儀殿內,終於再次洋溢位暖色的燭光燈火,嬉笑怒罵,詞話歌賦。
“阿哥,好想看梅花。”她坐在庭院前的鞦韆上,光著白皙的腳丫,一蕩一蕩。天水碧的薄紗衣裳,在風中飄動,他在她的身後輕輕地推送,陣陣清香撲鼻而來,是花香,也是體香。
“好,在這院裡種滿梅花。”他的聲音像山澗的清泉,叮叮咚咚。
次年春季,院內開滿了花,有粉色的杜鵑,有鮮紅的鬱金香,有白色的馬蹄蓮,有紫色的勿忘我,有橙色的凌霄等,她以隔筒為花器,插滿一屋子,將最美的春光搬進了殿堂,號為“錦洞天”。
屋簷下,一隻插滿鮮紅玫瑰的隔筒被風吹得斜在了屋簷一角,搖搖欲墜。她命下人弄來了竹梯,靠著紅柱子親自往屋簷爬去。快到屋簷了,伸手夠著倒在一角的玫瑰花,右腳一打滑,眼看身體要從梯子上摔落。阿哥剛好從門口進來,腳尖輕點著院中的石桌、小樹,一陣白風一般騰飛而來,雙手護住了她的腰肢,緩緩地落下。她靠在他懷裡,哪怕在空中都是踏實的,有著落的,臉貼著厚實溫暖的胸膛。
她只知阿哥善文詞曲賦,卻不知阿哥身輕如風。
一日傍晚,他摟著她,在梅林間的小亭內,看火燒雲的霞光。
“薇兒,唐朝將不復存在了。”他說著,面無表情,只是將她摟得更緊。
她沒有回答,輕輕地吻了吻他的臉頰,依偎在他懷裡,暖暖的。
“薇兒不走,一直要和阿哥一起。”她斬釘截鐵。
那年,她二十四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