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姌心中五味陳雜,有些發愣。
桓啟見她不語,心裡有些急,面上卻不顯,道:“我已叫人收了上好的藥材送去江夏,日後得了閒,就帶你回江夏見你母親。”
衛姌撇開臉,知道他說的得了閒,至少要等這一趟出兵之後,她撇開臉,定了定神,又道:“伯父的信呢”
桓啟臉上飛快閃過一絲不自然,道:“也沒說什麼。行了,出來好一會兒,該回去了。”說著將馬牽來,抱著衛姌坐上去。
他上馬之後,將大氅拉開,將衛姌裹了進去。
衛姌不情願,衣服夾雜著他身上甘松,沉香和一股濃烈男性氣息,但他動作強硬,將她摟住,輕聲道:“亂動什麼,仔細回去再吹凍著。”
回去的時候比來時放慢了些,桓啟想著這趟來莊子真是做對了。衛姌瞧著就比在家時態度緩和許多,也肯與他說幾句話。就是她剛才問衛申的信,他卻不好回答,自從離開江夏,衛申就接連來了好幾封信,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前幾日更直接給桓溫送去信件,斥責他未加管束,縱子擄人,把桓溫氣個倒仰,卻也只能忍著。
桓啟沒叫她看衛申的信,生怕又讓她生出氣性。
來時天色尚早,路上沒什麼人,此時沿途已有趕路的行人。見到桓啟俊偉高大,不遠處又有侍衛跟著,路人都有意遠遠避開。這時路過一處寬闊平地,衛姌看見一對老年夫婦帶著個童子坐在路邊歇息,老媼從布包裡掏出兩張幹餅,一張給了童子,另一張則撕作兩半,自己留下小半張,剩大半的遞給一旁老者。老者嚼著餅,剩下一點又塞回老媼手中。
桓啟也看見了,從三人襤褸衣衫舉止言行猜測應是從北地而來,他停馬駐立,問老夫婦兩人從何處來,要去何處等問題。兩人都是畏畏縮縮,聽桓啟問的都一五一十作答,不敢有絲毫隱瞞。
等問完話,桓啟目光一遛,倒是注意到老者留了口吃的給老媼。他心中突然一動,少見的生出一絲惻隱之心,揚手叫侍衛過來,讓人把隨身帶著的乾糧分了些給兩老。兩老帶著童子千恩萬謝地走了。
桓啟若有所思,騎馬走了一段,忽然問衛姌道:“可是見著剛才夫婦相依,心生憐憫”
這些日子他除了公務忙碌,就想著與衛姌的事,他早已許諾妻位,又百般討好,未曾酒醉衝動行事之前,衛姌也表現冷淡,似不曾意動過。那日司馬引萱說的那話雖然刺耳,卻也給他提了個醒,許是從前留下的風流名聲有礙。
剛才那對夫婦貧苦相依,桓啟想著女子見了容易心軟,便起話頭逗衛姌開口。
衛姌猶豫片刻,道:“我看符健已有所準備,這一仗可不好打。”
桓啟猛地一拉轡繩,驟然停下,脫口而出道:“如何猜到的”
衛姌道:“你剛才問他們北地糧價幾何,鄉里青壯去了何處,不正是探聽北方是否有準備。百姓最惜鄉土,若非察覺到有兵禍生死之難,兩位老人又何必帶著孫兒奔走千里。”
桓啟眼裡全是詫異,早知道玉度與尋常士族女郎不同,卻不想她這份能耐還是讓他意外至極。他手臂收緊了些,把衛姌整個兒摟在懷裡,沉默片刻,才又重新催馬前行。
回到莊子裡,桓啟讓僕從婢女收拾行禮,用過午飯就帶著人匆匆往回趕。
石竹與空青覺得奇怪,私下還偷偷向衛姌打聽是不是家中出了事。衛姌輕輕搖頭,讓兩人不要胡亂揣測。
桓啟把衛姌送到家,看著她進去,衣裳都沒換一身,轉道就去了刺史府。事關北伐,桓家內外已為出兵費盡心力,不容有失。
一路上快馬加鞭,很快到了刺史府前,一路從前院穿過州衙,到了書房門前,桓溫的近隨守在門前,攔了一攔,見四下無人,他怒了努嘴,低聲道:“啟郎君稍候,世子正在裡頭。”
桓啟在門前等了片刻,門裡突然傳來桓溫聲音,近隨進去,很快出來請桓啟進去。
桓啟走進書房,桓熙正坐在下首,肩膀寬闊,腰背也挺得筆直,桓溫面前案几上放著兩卷絲帛。
桓啟先行禮喊一聲父親,然後又對桓熙作揖,口稱兄長。
桓熙含笑點頭,道:“敬道不是去莊子散心,這麼快就回來了”
桓啟知道他一向愛表現兄友弟恭那套,笑著回道:“兩三日就夠了,今日得知一件事,與出兵之事有關,就先回來了。”
“莊子上還能有什麼事與兵事有關”桓熙不以為意,只當他是故意這麼說在桓溫面前討個好。自從朝廷同意出兵,桓溫就將練兵排程全交給桓啟,不管是府裡還是軍中,都有傳言桓溫屬意桓啟,將他這個世子都擠得快無容身之地了。桓熙心中嫉恨,但當著別人的面還要做出兄長大度的模樣來。
前陣子他有意找了兩個名士,作了誦詠桓家與大司馬的文章,趁著桓啟去莊子不在,他拿來獻給桓溫,正有意奉承討好,桓啟卻突然回來了。
桓溫聽了桓啟的話,神色一斂,問道:“你知道什麼事”
桓啟將路上遇到老夫婦的事說了。
桓熙失笑,頗有些不可思議,“鄉野流民,沒什麼見識,你特意來跑一趟,鄭重其事,就為說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