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姌來的路上就想好了要置辦或是租賃個房子,只是初來乍到還不瞭解情況。與其去住許翎叔父家,還不如在王府內先混跡幾日,她婉拒許翎邀請。許翎勸不動她,拍著胸說房子的事他找人安排。
衛姌知道這些事需找久居建康的人辦才妥當,謝過許翎之後,她跟著戚公明等人先住進王府外院。
琅琊王到了京邑,朝中一時暗流激湧,當今陛下是琅琊王堂弟,論年紀比琅琊王還小著兩歲,但如今病的形銷骨立,面如枯槁,眼看著時日已經無多,朝臣們心中都有數,眼下最該討論的是儲君。論理,司馬邳乃是晉成帝長子,早在晉成帝駕崩時就該繼承大統。但當時被庾氏所撓這才失了帝位,如今庾氏擔憂司馬邳心懷舊怨,越發不願意讓司馬邳為帝,曾讓宮中的人在陛下面前諫言,說司馬邳性情乖張,不是為帝的好人選,應在宗室內另選賢良,比如還有個四歲的司馬博。
太原王氏與庾氏正相反,大肆宣揚司馬邳是成帝正統,年少有才,有明君之相。
王庾兩家針鋒相對,琅琊王府內氣氛也有些微妙。便是戚公明私下也要忍不住議論兩句,為司馬邳擔憂,衛姌聽見了勸他放寬心,戚公明笑她年紀小,不知局勢緊張。衛姌笑了笑,卻不能和他明說,司馬邳還有謝家支援,年末時就將繼位。
她這些日子張羅著置辦房子的事,這次不比豫章時有羅煥鄧甲幫忙。建康城內高門顯貴太多,她帶的錢並不多,許翎讓叔父家的管事幫忙,也看了幾處房子,衛姌算了算錢覺得不夠,正犯著愁。這日福寶卻來找她,給了她一箱銀錢,說是殿下賞賜。
衛姌一頭霧水,不知為何突然賞錢。
福寶道:“小郎君當日在行宮陪著殿下共度危難,平日做事也勤力,殿下早就想賞了,只是路上不便,如今回來才想起來。”
衛姌收下後,和惠娘一合計,置辦房子和買婢僕的錢已經夠了,還剩不少可以作為日常花銷。到了四月底,衛姌在建康東府城買下一個小院,換了新的傢俬擺設,又添了僕從婢女十餘人交給惠娘調教,到了五月,衛姌從王府搬了出來。這一個月裡她戰戰兢兢,怕露了痕跡,連睡覺都不覺得安穩,如今搬了出來才覺得自在,總算能睡上一個安穩覺。
離開王府前衛姌先後去與司馬邳王穆之拜別,司馬邳去了宮中沒見到,王穆之隔著屏風與她說了幾句,賞了兩卷書畫和錢帛綢緞,又說自家四兄是個豪爽愛交友的,叫衛姌多去走動。
衛姌在家歇息了兩日,請戚公明和許翎到家中聚了一聚。許翎這一個月裡也忙碌,拜了陳勁為師,陳勁正是出自潁川陳氏,有同鄉之誼。再者陳勁素有才名,定了四品,只是未曾出仕,在建康開了個學堂,廣收門徒。
許翎道:“玉度你不是還要繼續學玄,何不跟我一起去聽課,不用拜師,只去聽課也是可以,陳氏心胸氣度大著呢。”
衛姌聽了也有些心動,她已拜了趙霖為師,改換門庭確實不妥,若只是聽課倒是可以。就連戚公明聽了都想去看看。
三人正說笑,這時僕從進來,遞了張帖子進來,道:“是王府送來的。”
衛姌接過來一看,是太原王氏的王致之舉宴,邀她去。
許翎看見了,道:“我也收到一張,如此正好,我們可以同行。沒想到這王致之倒是厲害,你才搬來他就能送帖過來。”
衛姌知道這裡面肯定有王穆之的意思,放下帖子,決定去看看。
初入建康,她是跟著琅琊王來的,太原王氏有招攬之意很正常。像她地方士族出身計程車子,正是門閥最喜歡拉攏的。
到了這日,衛姌換了一身月白衣裳,頭髮束起,戴漆紗籠冠,和許翎相約一起,坐牛車去了同在城東南的王府。
王致之在建康有小孟嘗之稱,最喜歡交友,全城計程車族子弟他幾乎都有來往。
衛姌與許翎一下車,他就大步流星走了過來,郎朗笑道:“這就是豫章的玉郎和潁川的許郎,你們這一來,可讓全城女子都想來看一看。”
周圍不少人聽見這句都看了過來。王致之的話也並非全是恭維,衛姌與許翎的名聲已經傳到建康,但至今還未真正露過面,今晚才算讓大家見到。
王致之熱情將兩人請進府中,介紹席上士族子弟給他們認識,今日赴宴的大多都是年輕人,也是與太原王氏關係較近的,如庾氏這些子弟絕不會出現。宴席氣氛極好,建康本地子弟有傲氣,但衛姌與許翎丰儀絕佳,倒是很快融入其中。許翎年紀輕,卻是個好酒的,酒宴過半,他臉色酡紅,拿出鏡子一照,對衛姌道:“我去去就來。”
衛姌也不在意。片刻過後,許翎回來了,臉色卻有幾分古怪。衛姌問他怎麼了。許翎貼到她耳邊道:“那個王致之是個斷袖。”
衛姌噗的一下險些將酒噴出,放下酒杯偷偷問他是怎麼發覺的。
許翎呸了一聲道:“真是晦氣,我去放水,瞧見他和個士子廝混,真是髒了我的眼睛,這汙髒東西,竟還提起你我。此處不宜久留,咱們得趕緊走。”
衛姌聽他說的寒毛直豎,進府之時許翎還誇王致之確有孟嘗之相,一眨眼已成了汙髒東西,可見此事有多糟心。
兩人對視一眼,許翎輕聲道:“裝醉。”
太原王氏這樣門閥,他們兩個誰都得罪不起,只能暫避。
衛姌道:“你剛才喝得多,你裝。”
許翎看看左右,道:“我酒量好,潁川無人不知,容易露餡。”
衛姌一咬牙,“我來。”她偷偷將酒灑在衣服下襬,裝作飲完,兩三杯過後,渾身酒氣散發,她迷濛著眼,轉身對著旁邊士子道:“子期,再飲……不醉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