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顯站在階下中間,持弓崩弦,對準木架上紅綢花,神色肅穆,渾身透出一股鬥志。
很快第一箭,第二箭,第三箭如連珠炮似的射出,間隔的時間幾乎一致,就算是不懂門道的人,也看出庾顯這手箭術確實了得。他射完三箭就放下弓,侍從小跑著去看木架,回來稟報道:“三箭正中紅花中心。”
司馬邳不置可否點了點頭。
衛釗也拿了弓,到庾顯剛才站立的地方。眾人看看出他有幾分酒意,不由有些擔心,只怕他在燻醉的狀態真的落敗了。眼下庾顯三箭都中紅花中心,就算打平,其實佔了好處的依然是庾顯。衛釗已經是建武將軍,庾顯還沒有入仕,兩者相比,當然是更抬高位低者。
衛釗舉起弓,原本漫不經心的態度立刻就變了,他抬起眼,直視前方,雙目如電。
就在瞄準的一剎那,手指放弦。
嘣的一聲輕微弦響,箭飛射而出。
原處木架上的紅花應聲落到地上。
眾人剛才看不清庾顯的劍射到紅花上哪處,但眼下紅花落到地上卻看得一清二楚。
一群人立刻明白衛釗是射斷了繫繩,轟然叫好。喝彩聲比剛才庾顯三箭要響得多。
沒一會兒僕從就跑回來道,“衛將軍射斷繩索。”說著還將斷裂的繩索奉上來給眾人看。
那根繩如女子小指那般纖細。
庾顯見了,臉上微紅的酒氣瞬間都褪了個乾淨。
眾多年輕士族子弟都笑嘻嘻地看著他,議論紛紛,就連女郎也聚在一起談論著。
庾散騎眼裡全是冷意,“既是射中花心和細繩,可算是平手了。”
司馬邳道:“庾君士子出身,自然不知兩者難度有高低。”
庾散騎感覺今晚面子全失,不願再退讓,道:“箭術本就是禦敵之用,射中便能取敵,兩者都是正中,於戰場上區別不大。”
司馬邳皺眉。
桓衝忽然開口道:“殿下,庾郎君與衛將軍並非校場比武,依臣看,此局可算是不分勝負。”
桓衝今日宴席上話並不多,三十歲左右的年紀,老成持重,自有一股沉穩氣度。此刻一開口,司馬邳也不好駁他的意思。
庾散騎鬆了口氣,只覺得今晚這份臉面卻是險險保住,和庾顯兩個再沒有起什麼波瀾。
經過此輪比箭,宴席後面的歌舞也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眾人都飲得多了,司馬邳起身離開,不一會兒,就有個內侍來到衛釗衛姌這席,低聲道:“殿下請衛將軍去後堂。”
衛釗長身而起,和內侍一起離開。
衛姌看著他的背影,略有些沉思,今天司馬邳拉攏展現出拉攏的意思,衛釗的態度也很清楚,直接踩了庾家的臉面。她正想著,忽然感覺到似乎有一道目光盯著自己,立刻抬頭過去,對上旁邊桓歆的眼。
桓歆喝得有些多了,腦子裡輕飄飄的,環顧一圈周圍,忽然發現衛釗不見了,原本他坐著將衛姌全擋住了,此時桓歆的視線毫無阻礙地落到衛姌身上。有一陣子不見,這個小郎君似乎更好看了。夏衣輕薄,勾勒出她削瘦的身影。桓歆體內的酒意都有些發熱,目光情不自禁在她身上流連。
他的目光太過直白,衛姌蹙眉,然後瞪了他一眼。
桓歆酒意上頭,被瞪了仍不知收斂,身子還往前傾了傾,似乎要再近些看她。
桓衝忽然道:“叔道。”
他聲音低沉,卻叫桓歆立刻清醒過來。
桓衝低聲道:“你做的那些荒唐事不可再犯,這是你父親的原話。”
桓歆心裡一咯噔,垂了眼皮,坐在原處散著酒氣。這些日子他過得和過去一樣,應酬玩樂一樣不少,家裡婢女有意親近調笑,他也一概不拒,但心底始終有個淡淡的影。今日見到衛姌,他突然明白那個影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