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冉篇
鐵窗的生涯,讓人崩潰的未必是被囚禁與失去自由,肉體和精神上的凌辱最能摧毀一個人意志。
夢冉再次踏足牢籠之外,已不復當年的狀態,雙眼凹陷,骨瘦如柴,粗糙的髮絲,不合身的衣服。舉手擋著謠言的陽光,隻影形單,夢冉笑得悽然。一如她所料想,沒人來接她出獄。入獄前所有讓她賴以為生的文憑及職業技術,因身份證上有了案底這一汙點,都將不被承認。
在被證實她收取張律師不法的鉅額錢財後,她累積的財產被充公,以前所有屬於她的,都不再屬於她。此後,她真的不懂,要如何面對這麼社會。
真是一朝錯,永無翻身。
夢冉慌亂轉身,大門已經被關上。監獄再苦,她竟萌生回頭的念想。鐵窗的生活磨滅了她的意識,她竟還是想回頭,已知的痛苦,還是未知的茫然,夢冉惆悵了。
今天太陽很曬,萬里無雲。對很多人來說,這是陽光燦爛的好日子。陽光能把所有不詳陰影都帶走,唯獨帶不走夢冉的。
夢冉舔著乾澀的唇,沒有唇膏滋潤,她的唇早就不想以前那般細潤。風吹動她的頭髮,髮絲掃過臉頰,髮尾粗糙得連夢冉自己都嫌棄。
痴痴的站在太陽底下,旁邊就是陰影之處。夢冉已經忘記,以前的她是多麼的怕曬,願意花大價錢保護她的絲滑肌膚。
夢然始終沒有抬腳,她知道口袋裡僅有的現金必須精打細算,先找個落腳處,再找一份工作。可,知易行難,工作那裡找?住處那裡找?僅有的錢夠她活半個月嗎?
無助湧上眼眶,模糊了視線。夢冉並非因出獄重獲自由而喜極而泣,她哭,為的是未知的茫茫前路。夢冉不能不後悔,如果當初,她不因貪念,能在股票虧損時變賣產業,也不至於今天這種局面。夢冉後悔,如果不是收取張律師過多的好處,她何至於會在林修手機上動手腳。
夢冉真的悔了。林修這樣的男人,真心待她,她還之的只有欺騙。鐵窗的生涯困住了夢冉的自由,卻無法阻止她去想窗外的世界。
她時常在想,如果她不是本著欺騙的意圖,去接近林修。林修與她,或許就真能成事。
她時常在想,失去了所有,得到林修的心,她或許還是贏家。
她時常在想,如果她不曾欺騙,即便她失去了她積累的財富,林修看在他們的交情上,也會幫助一把。
林修的名字,林修的證件號,林修的手機號嗎,夢冉全都記得。允許探視的名單上,夢冉只填寫林修一人。結果,從入獄到出獄,所有人都被探視過,除了她。在一次次充滿期待又失望後,她懂了,欺騙真的不會有好的結果。現在她面對的,都是她的報應。
夢冉嗤笑,既然知道是這樣,她還在等什麼呢?期待奇蹟嗎?
在陽光下再久,此後再無人為她打傘了。
夢冉抬眸,分析了現在的位置,選擇往下走。
路偏僻,人煙稀少,換做以前的夢冉,她絕對不會獨身走在這樣的路上。可如今,今非昔比,她必須得習慣。
路再殘破,再凹凸不平,往後,也剩下她獨自一人,一腳深一腳淺的走。不管事水窪還是深坑,以後,都沒有人能拉她一把。
愛她的張律師已死,她愛的林修心死。她的美貌不再,等同失去所有擅長的手段。
她的生活,下半輩子,都註定成為人下人。
走了十幾分鍾,夢冉不過走了幾公里。突然,她止步了,或許,她該去看看林修,看看他過得好不好?是還和林太太一起,還是已經離婚了。夢冉記得,林修曾說,他會和太太辦手續離婚。當時,林修為了她願意離異。今日,林修再看見她,會不會憐憫,對她生出援手?夢冉真的不想過人下人的生活,她還想和以前一樣,穿著昂貴的禮服,穿梭在晚宴中,享受眾人的讚譽。不過是幾年前的事情,竟恍如隔世。
夢冉嘲笑自己,搖搖頭,繼續往前走。
“夢冉。”
好熟悉的聲音。
夢冉猛然抬頭,那熟悉的臉龐撞進心裡。
是他。
是他!
他來了。
夢冉的世界發出了光,所有的茫然一掃而空。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