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林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也想起自己的傷勢,何況,這話還不明不白的,便索性點了點頭,“那就有勞丞相大人了。”
話說完,二人相視一笑,繼續慢悠悠往前走去,先後上了馬車。
馬車發軔,行得並不快。
出了皇城便直接往最為繁華的十里長街方向走著,竟然頗有閒逛的意思,但顧林看著坐在自己對面,正怡然自得吃著點心的人,心情卻慢慢煩悶起來。
她討厭做事情拖拖拉拉的,可偏偏,這人卻鮮少流露急色,做事情更是能有多慢就多慢,哪怕當初在邊境,被她一頓惡揍,他也只是出聲警告了幾句而已,讓人根本分辨不出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著急。
若非如此,當時她也不會當真起了挑釁的心思,故意往他臉上來了幾下……
“顧大人也饞了?”
蘇何的聲音忽然傳來,顧林下意識回神,就見他軟玉般的指尖正捻著一枚奶糕,糕點上缺了一小塊,正是他剛剛咬下的痕跡。
“沒有,只不過沒想到丞相大人居然愛吃甜食罷了。”顧林隨便應著。
反正她也沒打算用心追查刺客,一時間又不想在他面前暴露更多,便只得等著他先有動作,見招拆招。
“人間悲苦,吃點甜食剛好。”
蘇何卻看著指尖的奶糕,笑著嘆了一句,十分滿意的將其放入口中。
吃完,不忘用一旁的手帕仔仔細細擦拭指尖,而後捻著手帕將其扔進了腳下一個木盒裡,似乎不打算再用。
顧林默默觀察著他的舉動,腦中忽然冒出一個在夢中異世裡學會的名詞:潔癖。
說起來,她已經許久沒做夢了,竟忽然有些想念在異世裡與她一起訓練的隊友。
忽然,馬車一頓,雖然本就行得不快,這動靜也並不大,但顧林肩上的傷還是被牽扯了一下,因著正在發呆,下意識皺了皺眉。
“何事?”蘇何的眉頭也皺了起來,揚聲問。
流雲道:“前面忽然竄出來一幫難民,似乎是要被趕出城去,行得急了些。”
“哼,這京都竟然也有難民混進來了?”蘇何臉色微冷,像是自言自語一般。
但顧林卻還是聽進了耳中,忍不住說:“連年征戰,賦稅徭役只增不減,天下早就民不聊生,難民們無處可去,為何不能入城?”
她問得認真,然而蘇何卻笑吟吟的睨了她一眼,眸色深沉。
“顧大人好生天真。”
“若連天子腳下都容不得難民,那他們還能去哪兒?”顧林眉頭皺得更緊了。
卻見對面蘇何緩緩拾起晶瑩剔透的茶杯來,淺淺啄了一口,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顧大人有這個慈悲心,不如想想,為什麼同樣是戰亂之年,有些人依然能溫飽自取,有些人卻只能淪為難民?”
“天災人禍並起,老弱婦孺無力謀生不是常事嗎?”顧林愕然。
這個蘇何,竟然如此冷血?
“真正的老弱婦孺,早就死在來京路上了。”
蘇何的聲音依舊不疾不徐,明明說著殘酷的話,神色卻彷彿談笑風生。
話說完,放下茶杯,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掀開車窗簾,望著外面勾唇一笑,“顧大人若不信,自己看看便知。”
顧林將信將疑,也掀開自己那一側的車窗簾,伸著脖子往前一望……
竟然當真有許多青壯年在難民群中,年長一些的,也不過中年左右,而那些人,正對著官兵破口大罵,在人群中推推嚷嚷……
那中氣十足的樣子,哪兒像是難民了?
“這種人見得多了,顧大人,還會相信那些可憐人麼?”
蘇何睨著顧林,見她眸色閃爍,忽而問了一句,彷彿輕嘆。
顧林回頭,恰好撞上他的目光,一瞬間,竟覺得那雙媚眼像是無底深淵。
“大人,寧王府的人來了。”
忽然,外面流雲的聲音再次響起,隱隱含著幾分戒備。
車內二人雙雙回神,蘇何對著顧林又是一笑,長眉入鬢,鳳眼輕挑,“顧大人,刺客自己找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