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和牛志木的原本計劃,二後生打算在老家招三十個就行了,但這下,卻招了將近五十個。就是這樣,還有很多人吵著要去。沒辦法,二後生只好和大夥兒說,“鄉親們,實在不好意思啊!過一陣兒如果再有需要,我會和你們聯絡的!”
要說,村子裡的人們能找到這麼一個合適的去處,特別是有段玉寶出面,看著二後生這位小夥子做事很踏實,也很有魄力,大家覺得心裡都有了底兒,不至於捱了騙。而且有這麼多鄉親,在一起也都互相有個依靠,多好的事呀。
這個結果,二後生自己認為,還是比較滿意的。這說明大夥對自己還是比較認同的,信賴的。唯一覺得遺憾的,是這些人都是壘土坯出身,其中沒有一個正兒八經的好把式。要說,這些他也提前料到了,有以前跟著自己乾的那些技術工人帶著,慢慢培養吧。
這幾天,二後生還找鄉里的信用社,用自己的三菱車做抵押,貸了五萬塊錢,利率是一分二厘,一年下來也沒多少利息,還能承受得住。這個錢,他是用來墊付工程材料款的,還有解決工地上大家的吃喝拉撒的。和牛志木合作,講好的二一添作五,投資一人一半,收益也是一人一半。所以,自己也得要拿出個樣子來,體現出足夠的誠意。
那個年代的工程,要說還是好乾。只要簽了工程承包合同,甲方是有15%的預付工程款的,這就能解決很大的前期投資壓力。
呂飛見二後生沒要自己,心裡很是惱火,連當晚的飯也沒吃,扭頭就騎著腳踏車走了。臨走前,他留了個心眼兒,透過姐夫郭鐮刀要到了二後生的家庭住址,“哼!既然你這點兒情面也不講,那我到時直接去忽林河找你,看你還能把我這個當舅舅的攆回來?”
而二根子也是心有不甘,他太嚮往城裡那燈紅酒綠的生活了,“不行!我說啥也得去!”於是,他找他爹程有珍,讓他親自去和二後生說說好的。
程有珍上些歲數了,深知二根子留在家,也是個禍害,還不如讓他出去闖一闖,見見世面,或許會好一些。於是,憑著自己的這張老臉,從村子裡的供銷社裡買了兩瓶老龍潭白酒,又把家裡榨的胡麻油灌了兩塑膠桶,足有十斤多,決定登門去和二後生求個情,好好和人家說說,“都說人不親,土還親呢!不看二根子的面兒,怎麼也得給我這個大隊會計一個面子吧?”
兩瓶酒,外加十斤胡麻油,在當時的村裡,可是重禮了。一個四五口人的家庭,一年也不過吃上三十斤油。要論胡麻算,十斤麻油,也抵得上百十斤胡麻籽了。胡麻,是塞北特有的油料作物,產地也僅侷限於張家口、山西、內蒙古的一部分地方,產量低,但榨出的油色澤濃黃、醇厚飄香、回味悠長,是送禮以及饋贈親友的至上佳品。不到特定的關係,莊稼人是捨不得拿自家的胡麻油送人的,那就像他們身體裡流淌的血液一樣,自己平時都很捨不得吃。熬菜、炒菜都是用煉好的葷油。只有遠道的客人來了,才用胡麻油炸些油炸餅,或者油炸糕,算是上好的招待了。
對於程有珍,只要能讓兒子二根子順利去了忽林河的工地,這些東西,在自己手裡,也算不上個啥。當了這麼多年大隊會計,落的油水遠不止這兩桶胡麻油,上級撥下來的扶貧款,普通莊稼人不清楚,他程有珍明裡暗裡可截留了不少。那時鄉間常流傳著一句話,“村哄鄉,鄉哄縣,層層哄了個近視眼”,普通人家吃的可能會接不上頓兒,但不少當幹部的,個個都肥得流油。
早些年,程有珍原本想讓二根子去部隊當兵,想法混個一官半職,但由於他有強姦未遂的前科,政審沒有透過,也只好作罷。這次,程有珍覺得是個機會。
一大早,程有珍提著酒和胡麻油,臉笑得像朵桃花一樣,見了村民也是頻頻點頭示意,直奔著郭鐮刀家去了。
郭鐮刀在屋裡的炕上,遠遠瞅見程有珍來了,趿拉著鞋,就趕緊出門迎接去了,這可是他的父母官呀,在村裡還得仰仗著人家呢,可不敢怠慢了,“程會計,什麼風把你刮來了?快進家!”
郭鐮刀說著話,趕緊將程有珍迎進了屋子,“你來就來吧,怎麼還帶這麼多東西呀?”他見程有珍提了這麼多禮物,覺得有些重了。都說無事不登三寶殿,郭鐮刀大概明白了他的來意,“一準是為他家二根子來的!”
“哪裡呀?這也不算個啥!老哥哥,二後生這下有出息了,你老了,跟著人家也有福啦!”冠冕堂皇的話,程有珍張口就來。
“唉,會計,他這也是剛開始幹,沒啥經驗,也沒啥實力!”郭鐮刀比程有珍的年歲大,但習慣了他平日在村裡的作威作福,和他說話還是客客氣氣、恭恭敬敬的,不敢有絲毫的張狂之意。畢竟,村裡的大小事務都是人家說了算,自己惹不起呀。哪天給你穿個小鞋,郭鐮刀可受不起。
“老哥哥,我就不饒彎子了,我這次來,這不也是為家裡這個不爭氣的主兒,和二後生求個情,無論如何,把他帶去吧。在家裡,我也把他狠狠地教訓了一頓,‘出去了,一定要給二後生長臉,不能瞎胡來,讓人家外面的人笑話咱!'”程有珍說明來意,同時把話也說的很絕,沒給郭鐮刀半絲拒絕的餘地,並帶有要挾的意味兒,“老哥哥,以後你在村裡有啥困難,就直接和我說,我來幫你解決。”
要說,程有珍這話也是太虛了,郭鐮刀在村裡過了這麼多年的苦日子,他能不知道?以前,他怎麼不說過問過問?
“哦哦,二後生去公社(那時,其實已經改成鄉了,但上年歲的老人習慣了這麼叫)裡了,我回來說說他,都本村當院的,讓他把二根子務必帶上。”郭鐮刀也沒想太多,就擅作主張,一口把這事應了下來。
“老哥哥,那敢情好!那敢情好!這事,就有勞老哥哥你了!”程有珍見這事有戲,也不再多待,“那我就不坐了。大隊那邊還有點兒事,今天鄉里也可能要來人,我去處理處理!”
“哦,會計,你把這東西拿上!家裡啥也有!”郭鐮刀把那兩桶麻油拎了起來,酒沒有拎,他自己愛喝一口,願意給自己留下。
“不用了!給二後生拿上吧!他們那邊缺這東西,是個稀罕貨!”說完,程有珍便出了門。
回來的路上,程有珍沒有去大隊,而是直接去了鄰居麗雲的家。聽郭鐮刀這麼一說,他心裡有了底,不免有些春風得意,“老子出馬,一個頂倆!”想到這裡,程有珍的嘴角露出了一絲不易被察覺的笑容,“哼!小子,這下可眼不見為淨了!”
這是怎麼回事呢?原來,程有珍仗著自己有些權力,早已和鄰居麗雲私通上了,老伴兒知道了,也是敢怒不敢言。而二根子作為兒子,知曉此事了,也覺得有些丟人,和他爹程有珍在家裡大鬧,但最後因為還要仰仗他爹過活兒,加上考慮到家醜不可外揚,也便只好作罷。只是互相見了,都覺得好尷尬。
要說,鄰居麗雲按村宗(塞北土話,就是村裡的宗族關係),還叫程有珍“叔叔”呢。但由於丈夫下煤窯,常年不在家,自己正值三十出頭,長得也是粉面桃花,楊柳細腰,走起路來,連舞帶扭的。一雙媚眼,勾魂攝魄,說話也是風韻兒十足,很容易讓人想入非非。因為男人不在家,麗雲學會了玩牌耍錢,有事沒事就和一些無所事事的閒散男人廝混在一起,家裡四歲的兒子,也是常年丟給了婆婆,自己忙著玩牌,顧不上帶,也懶得過問。
都說上樑不正下樑歪,那下樑不正,上樑也一定是歪的。真是家風不正,程有珍就是這樣的人。見麗雲這樣,程有珍似乎嗅到了機會,覺得自己可以近水樓臺先得月,有事沒事獻殷勤,自家的活兒懶得幹,卻幫著麗雲挑水、鋤地,還一起放牲口,另外,利用手裡的權力,偷著幫麗雲爭取到了一些扶貧指標,這無疑取得了麗雲的好感,覺得有權力是真好使。於是,慢慢地,嘴裡明著喊著“有珍叔”,麗雲卻暗度陳倉,和程有珍廝混在了一起。可能是寂寞的女人都飢渴吧,麗雲也無所謂年歲和輩分了,有事沒事就吆喝程有珍過去幫忙,但事實上是避人耳目,行苟且之事,享魚水之歡。
為此,麗雲沒少遭二根子和她媽隔著院牆明裡暗裡的唾罵,特別是前些年,她撞見二根子欲要強姦那小女孩的事,並傳揚了出去,二根子一直對他懷恨在心,說是要報復她。
這次,二根子就要遠走了,少了些眼前的障礙,程有珍心裡如釋重負一般,覺得可以明目張膽了。而家裡的老婆,他覺得不過是條哈巴狗,平時有吃有喝的,願意叫幾聲就隨她叫去吧。
曾經的塞上,民風是很淳樸的,也很傳統正經的。偶爾有一家半家鬧出桃色新聞的,人們都會嗤之以鼻,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和笑話,甚至用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八十年代中期,隨著出外工的人越來越多,思想開化了,見聞也多了,加上責任田裡有忙不完的活兒,也便管不了那麼多了,都覺得這是人家的家事、私事,只要人家雙方當事人願意,也只好聽之任之了,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這麼想著,五十多歲的程有珍,心裡像盛開了一朵花一樣,走路的腳步也明顯輕了不少,雖不時有冷風吹過,但他的臉上不時還有些發燙,“這好訊息,得趕緊去告訴麗雲去!”
二根子在家裡急不可耐地等著他爹的訊息,心裡也是七上八下,很是忐忑。他嚮往城市裡那紙醉金迷的生活太久了,恨不能馬上就離開家,踏上去忽林河的火車。然而,一直等到中午吃飯時分,才見程有珍懶洋洋地從麗雲家出來,邊走還邊提著褲子,忙不迭地繫著紅布褲腰帶。而麗雲家,大白天卻從裡邊拉著窗簾子,連一絲露著的縫兒都沒有。
“這個老不正經的,又沒幹啥好事!”二根子抬眼看了一下他爹,又耷拉下來了,心裡暗罵著。
程有珍揹著手,低著頭,從麗雲家出來,見二根子在院裡等著自己,“哦,小子,你那事我和二後生大說了,他應了我了,應該沒啥問題!”程有珍剛忙乎完,身子還有些虛,也懶得抬頭,軟綿綿地說完話,便從二根子身邊穿過去了,進了自己的屋。
待程有珍走過去後,二根子左手握成拳頭狀,在右手手掌裡搗了一下,“喔,這下好了!”再扭頭看他爹,已經進了屋,因為心裡高興,也不再計較他爹的德行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