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七歲,恰好就在陘州。”顧沁寧杏眼含春道,“尹氏在當地是出了名的大家族,富甲一方,平日間多行善事,我在陘州時,也曾受過尹氏的恩惠,前日我還瞧見尹家小小姐對著夫人撒嬌,祈求明日能夠出府遊玩,翌日再去尹府門前時,只瞧見了大片大片的血水。”
“陘州州府官人們前來清理內院,抬出了一具又一具屍體,最小的不過兩歲。”顧沁寧嗓音輕顫著,補充道:“是尹府的小少爺,尚學會走路沒有多久,便離開了人世間。”
她落在桌案上的手微微顫抖著,宋絮清垂眸睨見,不由想著那得是多麼慘烈的場景,“可知是何人做的?官府可曾查案?”
“查了,說是山匪們眼紅尹家家產故而下山掠奪,不出三日就查清了案子,官府捕捉到的山匪們在案子查清的當日斬首示眾。”顧沁寧啞了啞聲:“尹府上下包括僕人在內,整整七十餘人,一夜之間沒了性命。”
白玉閣中瀰漫著股淡淡的悲傷,這個故事沉悶的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宋絮清微微抬眸,瞥見顧沁寧眼眸中的紅絲時,稍稍愣了下,心中頓時有了個猜測。
她沉吟須臾,意氣自若地問:“那位撒嬌要出門的尹家小小姐……”
“死了。”顧沁寧截斷她的話,語氣中帶著些許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斬釘截鐵,“即是滅門,自然也是死在了那一夜。”
宋絮清眸色鈍鈍地望著她,久久沒有言語。
久到白日間燃著的燭火倏爾燃了一下,顧沁寧才道:“這個故事是不是太嚇人了,早知我就換一個講給你聽了。”
宋絮清緩緩地搖頭,“我只是在想,這群山匪手段未免過於毒辣,孩童都不放過。”
顧沁寧笑了下,笑著笑著,她垂下了眼眸,“若是留下孩童,指不定等他懂了事便會上門報仇,自然是滅了滿門來得乾脆利落。”
宋絮清看著她的神情許久,緩緩地端起茶盞呷了口清茶。
可能是真的怕她嚇到了,顧沁寧又換了個故事,這回講得是株洲的事情,不過故事卻不像陘州那般悲涼,反而是講了個男女交好相許諾的故事,聽著心情倒是爽快了些許。
門扉被人敲響時,顧沁寧正講到姑娘和小生成婚前一晚,株洲滿天的煙火照得黑夜宛若白日。
敲門的是茗音,她探頭進來道:“姑娘,殿下差人來傳,現下可去前廳見客了。”
謝子衿應了聲好。
宋絮清聞言,也站起身來,端量了她片刻,道:“那我就先去前廳,不打擾你了。”
“宋姑娘慢走。”顧沁寧也不留她,起身將她送至門口。
宋絮清眸光掠過垂眸淡笑的茗音,在宮人的帶領下,慢步離開了白玉閣。
走出白玉閣時,她回眸沉沉地看了一眼,不過須時雙目收了回來,落在遠處時的雙目恰似清澈見底的河流,湍湍流過。
她並不覺得顧沁寧說到的故事,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就是淡淡描述時眸中一閃而過的悲涼,已經不能讓她不往深處想。
澤川還在院外等著,見她走出來心中稍稍鬆了口氣,他眼眸掃過身後的院子,領著宋絮清向正廳走去。
走到半路時,宋絮清頓了頓腳步,叫住了澤川。
澤川轉過身來,“王妃。”
“你可知陘州尹氏。”宋絮清問。
澤川靜了片刻,頷了頷首。
宋絮清纖長錯落有致的眼睫顫了顫,“真是山匪所為?”
澤川張了張嘴,意識到這兒是哪裡後他頓住聲,不緊不慢地搖了搖頭。
霎時間,宋絮清心中漫起陣陣寒意。
若非是山匪所為,還能有誰,竟然擁有一夜之間將有五十餘人的尹氏滅了門,兇手若是沒有狠絕的決策力,斷然無法在一時間將所有人殺害,只要有一人甦醒反抗,其餘人便會聽到聲響。
可聽顧沁寧的意思,別說是聲響,就是反抗都沒有,是無聲無息間被滅了滿門。
不過此刻宋絮清也顧不上多想,只剩下不過幾步之遙,便要到正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