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起運動會,樊雁舟想起那疊拍得很好的照片,跟寫真集一樣,不知道被當時的他放到了哪個角落。不過眼下,他第一時間察看手機裡的備忘錄,往前翻,說了個日期。
“是不是這一天?”
濮懷玉仔細想了想:“好像是。我記不太清楚了。”她用略帶戲謔的目光看著他,“你還專門記下來,真惡心。”
隗禎表情一滯,準備在備忘錄裡再給樊雁舟添上一筆。
由於樊雁舟狀況頻出,自從跟濮曼吟交往後腦子變的不太好使,為了自己的身體健康著想,隗禎才養成時不時記他一筆的習慣,等到以後慢慢清算,至少在商場上讓他吃癟幾回。
雖然心絞痛,但是隗禎毫不猶豫賣了可惡的塑膠朋友。
“那天晚上他忽然找我吃飯,說白天吃了髒東西。”那時的隗禎在心底嘲諷樊雁舟養尊處優慣了,非要自討苦吃,哪想一語成讖,如今輪到他自己。
她那雙嘲弄的眼睛之所以能夠刺痛他,何嘗不是因為他罪有應得。
濮懷玉抬眸:“哦?他這麼說了?”
男人輕輕“嗯”了一聲,神情很是溫馴。
“一個錦衣玉食的大少爺,犯不著去垃圾桶裡找東西吃。”隗禎緩緩道,“我告訴他,只要不是跟流浪貓狗搶食物,那你吃的無論如何都算不上‘髒東西’,沒有必要如此鄙夷。”
系統心情複雜地給出肯定的答複。他的確沒有撒謊,有時候的發言正常到不像樊雁舟最忠實的擁躉。
濮懷玉冷笑一聲:“你倒是敢說。那時候他在姐姐面前還願意裝一裝,後來裝都不裝了。”
透過拎出樊雁舟當靶子,隗禎成功贏得了濮懷玉好感的小幅度上升,雖然只前進了可憐的幾格。
“有沒有去樊家拜年?”
“去了。”隗禎盛了一小碗湯,“樊雁舟給家裡人下了最後通牒,你的姐姐沒有再受到他們的為難。”
濮懷玉伸手,直到隗禎把水淋淋的湯匙放進她手裡,他的指尖刮過她的掌肉。
也就是這一刻,隗禎看見了她手背上彎折的傷疤,像泥濘的、瘦弱的小路。要是知道疤痕的來源,他猜濮曼吟會和他拼命,因為她們就是這樣一對誰也離不開誰的姐妹。但濮曼吟沒有。
真相被隱藏在濃豔的血泊裡,而那個沒有收著力的巴掌是對他的姑息。
“這是應該的。”
濮懷玉冷淡道,“如果樊雁舟周圍的人都對姐姐抱以偏見,一定是他放任的結果。因為他在人格上感覺到低姐姐一等,所以他會享受姐姐在物質層面的卑微。”
“沒有別人一遍又一遍的否定和圍剿,姐姐不會輕易否定自己。”
當她睫毛低垂,表達自己對上位者的手段一清二楚時,比起感到被冒犯,隗禎的心情幾近於火烤。
然而,濮懷玉只是平靜地給自己盛湯:“即便你不是獨生子,也不能感知我的處境。你不會理解我的心情,我也不會求著你理解。”
隗禎並不是一個適合聊這類話題的物件,但因為他的揭發,她竟然也倉促地聊了幾句。這導致濮懷玉的食慾降低了。
濮懷玉捧著湯碗:“你飽了嗎?我快要飽了。”
這頓飯快要結束了。
比起被貶損,隗禎發現自己或許更懼怕“結束”。
他沉默地擦拭嘴角,濮懷玉直勾勾地看著他收尾。
就像坐在西式長餐桌的旁邊,濮懷玉從未看他吃飯看的如此清晰瞭然,就連那片下垂的陰翳,都能精確到根根分明的鴉羽。
“吃完就走吧。”濮懷玉開始系圍巾,柔軟的質地襯在底下,中和了輪廓的凜冽氣質,“我剛剛結過賬了。”
隗禎依舊微敞著大衣,很放鬆,眼神卻一點都不輕松:“車裡很暖和,你不用這麼早就戴圍巾。”
“你要送我啊。”
伴隨意味深長的一聲,她將尚未繫好的圍巾拉下。
隗禎抿唇:“天黑了。”
濮懷玉知道他在找藉口,但她願意坐這個便車:“我得去孔家,你要早點放我下來。我跟他們說的是和同學聚餐。”
“……我知道。”
提前說清楚,濮懷玉起身,準備和隗禎一起離開。
凡是無意中看到這張臉的食客,都齊刷刷露出震驚的表情,目光情不自禁追隨他的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