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中再次陷入寂靜,良久,屏風後傳來細微的窸窣之聲,柴晏屏住呼吸,注視著緩步走出來的那個人。
那人中等身材,並不強壯,甚至比這屋內的人都要瘦削, 他穿著一襲藍布直裰,梳髻,插竹簪,若不是臉上猙獰的青銅面具,只看外貌,會讓人誤以為這是個讀書人。
實際上, 他也的確算是一位讀書人,他只是沒有考過科舉而已, 他的學問並不亞於大魏朝有功名的讀書人。
“我是楚懷。”他的聲音沙啞低沉, 說的卻是一口標準的官話。
自從來到韃剌,柴晏見過聽過的,大多都是韃剌話,即使有人會講漢話,也大多都是九邊一帶的口音,即使是五王子,他的官話相對不錯,可是從發音上還是能聽出這是個外族人。
老王的官話講得也好,但也帶了一兩分不知道哪裡的方言味道。
真真正正講得一口流利且標準官話的,只有這位楚懷楚大將軍。
做為曲靜的隨從兼保鏢,柴晏絲毫沒有掩飾眼中的戒備,他和琉璃的人皮面具做工極為精緻,與人臉充分貼和,除非做幅度很大的臉部表情, 否則很難看出端倪。
好在做為保鏢,冰塊臉才是常態。
楚懷藏在青銅面具後的一雙銳利眸子,在面前三個人臉上一一掃過。
眉清目秀卻有些木訥的文士, 兩名木著臉的隨從。
三人皆是那種扔進人堆裡便看不到的人, 即使是那位近年被福王器重的曲靜,在氣質上也並不出眾。
不過這也正常,福王以前最器重的清客,那個叫劉渺的,據說是個忠厚老實的面相,但是私底下劉渺愛財如命,親情涼薄。
而這個叫曲靜的,顯然也並不非表面看上去的木訥。
楚懷緩緩走到琥珀面前,兩人差不多高矮,但是琥珀的身材相較楚懷,更加挺拔。
“你真是曲靜?”楚懷的語氣裡聽不出喜怒,但是問出的話,卻讓三人心中一沉。
琥珀皮笑肉不笑的牽牽嘴角,目光炯炯,與楚懷四目相對:“你真是楚大將軍?”
楚懷怔了怔,接著便哈哈大笑起來。
他伸手拍拍琥珀的肩膀,親切地說道:“不錯不錯,福王爺看中的人,果然有勇有謀。”
他伸手一揮,那名美女便搬過一張胡凳,楚懷坐下,繼續打量著面前的三個人。
終於,他嘆了口氣,說道:“福王爺終歸還是老了。”
琥珀冷笑:“楚大將軍這話是什麼意思?”
楚懷笑道:“你可知道,這十幾年來,福王爺年年都給大妃送東西,卻從未給過大妃隻字片語嗎?”
琥珀沒有接話,他雖然是假的,但是那封信千真萬確是真的,而且是福王親筆所書。
他看著楚懷,等著楚懷往下說。
出乎意料,楚懷並非是要否認那封信的真實性,而是繼續說道:“這些年來,福王爺只是一位心疼女兒遠嫁的父親,可是現在,他終究還是派你送來這封信,看來,強大如他,也已是強弩之末,向韃剌求援,是他唯一的後路。”
柴晏心中凜然,楚懷說得沒有錯,福王的確已是強弩之末,若不是為了徹底掐斷大妃這條線,無論是太子大哥,還是他自己,早就把福王和懷安郡王一舉殲滅了。
自從得知周弘的妻子便是金環公主之後,大哥便在籌備這個計劃了。
柴晏紋絲不動,琥珀卻已開口:“莫非楚大將軍,認為王爺已經沒有了幫助的價值嗎?”
楚懷輕笑,搖頭道:“非也非也,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何況福王爺也還沒有到瘦死的地步,曲先生,並非所有的讀書人都有你這樣的膽識,你是個人才,不如跟隨本將軍可好?”
琥珀微笑:“楚大將軍是在開玩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