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下) (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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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下)

一九七四年的某天,四合院裡迎來了久違的好訊息:阮靜秋要回來了。

廖思遠沒有發現大人們互相說著這個訊息時無不帶著複雜的表情,他只從大人們的對話裡聽到這一句關鍵詞,只想到一個與之相關的推論:他可以見到媽媽了!

他期待又雀躍,還帶著一些孩童所必然有的忐忑,牽著杜伯伯和曹嬸嬸的手蹦跳著走上火車站的站臺,伸長了脖子張望每一位梳著麻花辮或留著齊耳短發的年輕女性。他理所應當覺得母親應該是那樣一個形象,和衚衕裡與他年齡相仿的孩子們的母親一樣,可他看了又看,等了又等,這些年輕的女同志們一個一個走下火車又走出站臺,誰也沒有在他身邊停留。

小孩子沒有多少耐心,他等得焦灼,忍不住在原地一下一下地蹦高,搖晃著杜聿明和曹秀清的手臂,問他們:“杜伯伯、曹嬸嬸,你們看到我媽媽了嗎?她怎麼還不出來?”

杜聿明也四下張望著阮靜秋的身影。一別八年,比過往的每次分別都久,且她臨走時那樣形容狼狽,他真不知道現在的她會是怎麼一副模樣。這列西北來的火車裝載了不少離家多年後返鄉的人,他不時能看到夫妻或兄弟模樣的人在站臺上緊緊擁抱,可是人群都快要散去了,他卻仍沒有找到其中的哪一個肖似他記憶中的阮靜秋。他猶豫著,擔憂大家是否無意間擦身而過了,正打算叫曹秀清帶廖思遠先回四合院時,末尾一節車廂裡走下來一個不起眼的身影。她離得那麼遠,身形那麼纖細瘦弱,他的視力沒任何道理看清她的面孔,但他無比確定那就是她。

他伸手對廖思遠示意:“在那兒!”又將手掌高高地舉起來左右揮動,喚道:“小秋!”

人影停頓了一瞬,也向他們揮手。廖思遠瞪大眼睛,看著那個人影向他們一步步走來,最終停在他的面前,微笑著彎下腰平視著他:“思遠,都這麼大啦。”

曹秀清在背後拍拍他的肩:“思遠,這是媽媽。”

廖思遠抿住嘴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怎麼會是媽媽呢?他想象中的媽媽應該和衚衕那頭虎子的媽媽差不多年紀,頭發烏黑蓬鬆,有著一雙一下可以把他舉起老高的結實手臂,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成細細的月牙。可是——可是眼前的這個媽媽,分明是個老太太呀!她看上去好像比曹嬸嬸年紀還要大,頭發一半灰一半白,面板很黑,笑起來的時候臉上顯出很多皺紋和斑點。她很瘦,用虎子媽媽的話來說,簡直“像一根柴火棍兒”,身上的衣服雖然還算幹淨,可是到處打滿補丁。杜伯伯說媽媽喜歡讀書、喜歡唱歌,可是她的手又黑又粗糙,根本不像能翻動紙張和書頁;她的聲音也又粗又嘶啞,他實在想象不出她怎麼能唱出好聽的歌曲。他覺得要麼是杜伯伯和曹嬸嬸弄錯了,要麼就是這個老太太找錯了人,心裡唯獨不肯相信這就是離家八年,他自小未曾謀面的母親。曹嬸嬸讓他叫一聲“媽媽”,他叫不出口,害怕地抓住她的衣襟,躲藏到他熟悉的大人們背後。

對於他的反應,阮靜秋並不意外似的,仍笑著說:“他怕生呢!”說著從隨身的布包裡翻出來一顆紅棗,用帕子仔細地擦幹淨,然後遞給他道:“這是陝北的大棗。你嘗嘗,看甜不甜?”

廖思遠仍躲在曹秀清背後,不敢伸手去接。杜聿明在旁看著這母子倆,以一位過來人的角度,知道阮靜秋這時心裡並不好受,便主動打個圓場,將紅棗接下來塞進廖思遠的口袋,又問她:“路上順利麼?陝北那邊生活得好不好?”

阮靜秋笑著答:“都好。我住的地方離呂家鹼不遠,回來時還有老鄉託我向你帶好哩!”

八年生活讓她說話時的口音也有了黃土高原的氣息。曹秀清自打看見她就開始掉淚,這會兒拉著她的手,更是百感交集,連聲說:“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別看思遠認生,他知道你要回來,高興得昨晚上都沒怎麼睡著。走,咱們先回家,回家再說。”

曹嬸嬸說讓他和媽媽“培養感情”,堅決把她留在了四合院裡。廖思遠起先只敢站在門口遠遠地看她,她好像總是閑不下來的樣子,要麼是在忙著給院子裡杜伯伯種的那些花草翻土、澆水,要麼是在縫補衣服或者洗衣服。院子裡每日早晚的清掃工作她也承包了,每當看見他站在門邊露出半顆腦袋,她就會停下來,笑著向他招招手,用和杜伯伯十分相像的口音說:“來吃紅棗!”

這天她沒有在院子裡忙碌,廖思遠探頭探腦,在她住的小屋門前徘徊。母親的形象與他的想象差別很大,這是不爭的事實,但母子之間畢竟又有著相連的血脈關系,所以他還是對她充滿著許許多多的好奇,既害怕她又想靠近。過了一會兒,她開啟了屋門,仍笑著對他說:“進來坐吧!”

廖思遠揮動著小胳膊腿兒跟她進屋,自行找到一張高度合宜的板凳坐下。他看見她的行李攤放在床上,裡面有很多大小不一的紙張和筆記本,書桌上則攤放著幾張信紙和一支鉛筆。他端起小大人的姿態問她:“你在幹什麼呢?”

她回過頭向他笑一笑,答:“我在給你爸爸寫信呀。”

給爸爸寫信!廖思遠從板凳上跳了下來:“我可以看看嗎?我可以也給爸爸寫信嗎?”

阮靜秋說“可以”,牽著他的手到書桌前,把信紙空白的下半張留給他。廖思遠這年剛上二年級,學校教的知識有限,好在杜聿明私底下教了他不少,認字寫字也都一併教了。他努力一筆一劃地在紙上寫“爸爸你好,我是思遠”,想了想又寫道:“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和媽媽都很想你。”其中“候”字忘了怎麼寫,用的是漢語拼音。

母親靠過來看他寫的信,然後握著他的手,教他把“候”字寫在旁邊。廖思遠翻看著信紙,發現這封信沒有抬頭、沒有稱呼,沒有信封和郵票,信裡的話也像是流水賬似的,還有一些字他不太認得。他抬起頭問她:“爸爸什麼時候能收到我們的信?收到信以後,他就能回來了嗎?”

母親想了想,似乎是不忍心再額外編織什麼其他的藉口哄騙他。她搖搖頭說:“你爸爸現在還不能回來,我們的信也還不能寄給他。不過,我們可以一起寫很多很多話給他,等爸爸回來了,他就能看到了。”

廖思遠失望地扁起嘴巴:“那爸爸什麼時候能回來呀?”

母親就笑起來,說道:“快了、快了!等你長大的時候,他就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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