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道本就不分什麼好人與壞人,至少石平平是這麼認為的,如果硬要把人分個一下,那麼也只分酒鬼與普通人,至於好壞,石平平沒有衡量過,年少的自己偷過東西,搶過東西,搶的還都是那些小門小戶自己敢欺負的,至於那些高門大院裡的人,他想都不敢想,許多時候石平平也想做小說裡面那些大俠做的事,除暴安良啦,劫富濟貧啦,可是下場都是悲慘的。
甚至他連酒館的主意都不敢打,就像現在的他,雖然知道自己有了一身本事,卻越來越發現江湖的險惡,人心的複雜,往往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都會讓自己摔個跟頭,就如同這面前滿臉笑容的掌櫃的,明明知道他總會多收銀洛天的酒錢,可是每次石平平也沒有多說一個字。
掌櫃的見銀洛天趴到了地上,便提醒道:“公子,地上涼,今天銀城守喝的也夠多了,青洲人把夢迴城圍了個水洩不通,酒的存貨也不多了,估計明天就得閉門歇業了。”
石平平淡淡一笑沒有多說一個字,掌櫃的上前幫助石平平攙扶起銀洛天,臨走時還不忘囑咐彆著涼了,夢迴城能不能守住還要仰仗銀洛天他們這幫城守,石平平從頭到尾都是一副微笑的表情。
面前的掌櫃的似乎忘記了當初他是怎麼讓酒館的僕役追著自己打的,這麼多年過去了,石平平已經不再是當初的那個少年,他知道人會看人,也明白了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句話的含義,當落魄的時候,路邊的流浪狗都會追著自己咬,一旦有了一番成就,就像這酒館的掌櫃的,每次都會畢恭畢敬的給自己倒上一杯酒,臨走了還不忘把自己送到門口。
夜裡的夢迴城格外的清淨,雖然圍城沒有影響夢迴城的熱鬧,可是食物與生活用品的供應明顯吃力了許多,大戶人家到沒有受到什麼影響,可是市井小民的日子就難過太多了,隨著圍城的日子增加,物價必定會上漲,那時候又會餓死多少人?
戰爭並不是可怕的,可怕的是戰爭帶來的連鎖反應,石平平揹著銀洛天有一句沒一句說道:“你說你,好好的執城守尉每天喝成這個樣子,大好前程不好好把握,非要到這裡看人家眼色,你圖個什麼呢?”
“你放我下來吧!”銀洛天突然拍了拍石平平的肩膀,話語清楚,條理清晰,這哪裡還有喝醉的樣子,石平平停下腳步,將銀洛天放了下來,不敢相信的問道:“你不是喝的不省人事了嗎?”
銀洛天慘淡一笑,搖頭道:“世人皆醉我獨醒,開始的時候這些酒卻是能讓我醉的不省人事,可是後來我發現,無論我喝多少都不能像從前那樣人事不知,索性就不在往醉了喝,許多時候並不是你說醉了就是醉了,只有旁人覺得你喝醉了,才叫醉了。”
“我不明白。”石平平看著銀洛天從自己身前走過,銀洛天大吼一聲,“該死的世道!該死!”
銀洛天的吼聲迴盪在空蕩蕩的街道之上,這一吼釋放了壓力,釋放了積壓在心底很久的幽怨與憤怒,不甘於屈辱。
“世道爛了,你知道為什麼我放著有大好前途的執城守尉不當,偏偏每天都要酗酒,每天都要過著爛醉如泥的生活嗎?”銀洛天背對著石平平,月色如洗,彷彿是大戰之前醉後的寧靜,石平平搖頭,甚至他不明白為什麼銀洛天會這樣。
只聽銀洛天無奈的笑了起來,好一會才說道:“我的婆娘跑了沒錯,你也勸過我,一個婆娘而已,大不了我在找一個就是,可是尊嚴丟了,前途你還沒踏上去就被剷平了,該怎麼找回來?”銀洛天猛然轉過頭來,雙目赤紅的盯著石平平。
石平平依舊沉默,這一切對於他而言就如同晴天霹靂,在他看來做了這麼多年執城守尉的銀洛天也該升職加薪了,之所以沒有升職加薪原因可能是銀洛天自己的作風問題,可是酗酒而已算是嗎?
“那個酒館的掌櫃的可不是一個普通的小角色,這麼多年以來我一直都在觀察,以前呢我總想自己就是芝麻綠豆的小官,那些錦衣不良人哪裡會盯著我,沒想到……我的前途就是被那些不良人毀掉的。”銀洛天把別在肚子裡多年的話全都抖摟了出來。
“沒有人不想把事情做好,可是就算如此又能如何呢?限制我前進的並不是我的懶惰,而是我的背景,我手裡的錢!”銀洛天聲嘶力竭的吶喊著,石平平光靠想象是想不到的,朝堂的險惡、人心的複雜又是什麼樣子他也體會不到,最多就是被一群人追著屁股打,最多就是自己跳進那條骯髒的河水裡,或許最不好的事也不過就是被人家圍著打一頓。
銀洛天揮了揮手,恢復了平靜接著道:“這都是命,本以為我早就認命了,可是命運卻偏偏喜歡捉弄我,日子本來就很難了,該死的青洲人還要來湊熱鬧,我想過不了多久夢迴城就會被攻破把,各部洲巴不得看到這樣的場景。”銀洛天苦笑,欲哭無淚的走在石平平的前面,有那麼一瞬間石平平覺得銀洛天的背影淒涼而又孤獨。
“夢迴城一破是不是會改朝換代呢?”要是平時銀洛天絕對不敢說這樣的話,搞不好第二天腦袋就會搬家,可是現在他不怕了,因為他知道夢迴城的所有人都有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石平平左右看了一圈,街道依舊是靜悄悄,急忙提醒道:“被人聽了去,你就不怕腦袋搬家嗎?”
“死就死了,爛命一條,難道還有誰會傷心嗎?孜然一身,我已經是了無牽掛了。”銀洛天說完徑直向城防走去,留下石平平一個人在原地欲言又止,看著銀洛天那落魄的身影,石平平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只是輕聲的嘟囔一句,“說了他也不會在乎吧?”
夢迴城的城防燈火通明,守軍忙碌著布放,賈行雙眼已經佈滿血絲,巡視布放的情況後心中免不了擔憂能不能守得住下一波得勁進攻,看著不遠處的青州營地愣愣出神,那些青洲人不知疲倦的跑著馬,唱著讓人理解不了的歌,焚燒兵卒的屍體,吹著悲傷的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