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您又是何苦啊。”管家王叔聽見屋內傳來的聲響,隨後楚琳琅奪門而出,他哪裡還會不清楚,父女二人這是吵架了。
“二小姐她還小呢,年少不知事,您之後好好教教,就能給掰回來了。”
“她還小?她都十六了,都想上趕著給人作妾了!主意正著呢,哪裡肯讓我掰?”楚安邦的聲音含糊不清,把書開啟蓋住了自己的臉,像年少讀書時,耐不住性子了,就會這樣打個盹兒。
可是如今,他也好想回到十幾歲的時候。那時祖父尚在,父親在北境鎮守,他則是在府裡當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不想習武了,就和侍從出府閒逛一下午,不想讀書了,就這樣蓋著書本睡上一下午。
但是,現在就連簡簡單單睡個好覺,對他來說都是莫大的奢求了。
“老王,拿酒來!”楚安邦吩咐道。
“侯爺您,唉——”王叔念著楚安邦昨晚一宿未睡,現在還要喝酒的話,可就太傷身體了。但是看著他心有鬱結,只得喝酒藉以排遣,勸慰的話到了嘴邊也被他嚥下去了,轉身沉默地去庫房裡取酒了。
楚安邦目光直愣愣地盯著桌上的酒壺,連杯子都沒拿,直接仰頭,大口大口地往裡灌。
“咳——咳咳——,哈,哈哈哈——”喝得太急,一個不留神就被嗆到了,然而楚安邦卻是笑了,笑得滿臉是淚。
想他楚氏一族,雖是起於陵水的沒落世家,但有幸得晉國太祖皇帝賞識。他的祖父靖安公楚破軍更是為鳳氏一族,平定四海,才有了這大晉的江山。
他的父親,故去的老靖安侯楚定國,自他記事起,就一直鎮守北地,逢年過節沒有幾次能在府裡過的。之後,在一起與北戎的衝突中身受重傷,回長安城後沒多久便病逝了。
祖父年紀大了,早年間征戰身子留下不少暗傷,又經歷了喪子之痛,沒多久便也追隨而去了。至此,靖安侯府的兩個頂樑柱齊齊倒下,只剩下沈氏和楚安邦,孤兒寡母苦苦支撐。
楚安邦抹了一把臉,擦掉的不知是酒,還是淚。他回想著,似乎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們楚家在軍中的威望,就大大不如從前了。先帝更是藉此收回了楚家手裡的兵權,讓百姓心中再無楚家軍的印記。
祖父慧眼,不,應該說當初的英國公明致遠更是聰慧。不愧是太祖皇帝的軍師,一雙眼看透這世間的涼薄,可比只會打仗的祖父遠見多了。
他早早地就看穿了這一切,知曉了鳳氏皇族以後,定會對他們這些開國元勳下手。於是說服了祖父,兩家一同到皇帝面前求恩典,讓子孫後代降爵世襲,藉以保全全族。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明致遠嫡親的小孫子明釗,竟然身懷慧根,被法華寺的長老帶回了修仙界,皈依佛法。先帝知曉此事之後,更是恢復了明家英國公的爵位,還給了他們不少事權,羨煞一眾世家。
可輪到他們楚家了,先帝又給了什麼?不過就是些金銀細軟,外加百畝良田打發了事。他這一品的靖安侯,竟要和三品的京兆尹共事,當個守衛皇城的“看門犬”!
他理解祖父和父親的苦心,所以才更想建功立業,恢復楚家當初的容光。哪怕他心裡更想當個武官,在戰場上揮斥方遒,但為了減少帝王猜忌,不還得假裝愛好文雅,當個純純的文臣。
“哈哈,哈哈哈,定國安邦,不過就是個笑話!”
*
玲瓏苑裡,辛夷正在書桌上奮筆疾書,明日就是約好的日子,要到薈萃樓與其他小姐們交流畫技,也算是她第一次正式出門交友。
雖然之前楚行珏反覆叮囑,不許她獨自出府,以防在這多事之秋發生什麼意外。但是一想到這是辛夷自歸家後,交到的第一群朋友,他就說什麼都不忍心把她圈在家裡了,無奈只好答應與她同去。
辛夷本來以為出門這事都要涼了,正好也省得她費工夫畫畫,還不如在屋子裡消消停停待著,打坐修行起來。
可是沒料到,楚行珏居然這麼寵她,不知道腦補了些什麼,甚至打算一路護送著她。這下可倒好,辛夷嘴邊的推辭怎麼也說不出口了,只好臨時抱佛腳,趕緊提筆補起了作業來。
“啊,好累啊,”辛夷放下毛筆,揉了揉痠痛的手腕,果然平時不能隨口許諾。
“小姐既然累了,就歇歇吧,素瑚那邊也快好了。”素珊忍俊不禁,平時看小姐穩重得很,沒想到也會和剛上學堂的孩童一般,為課業苦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