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平一移步,擋在塗山硨眼前,神情已有不悅,道:“望大人自重,我巨喬城...”
可他話還沒說完便驚怒至極,剛才那人忽然消失於眼前。
果然此人是仙人?不要臉皮的仙人?
作為從小跟著師傅練過幾手的孫平,立馬轉身衝向屋子,遙看那人已牽起娘子的手,孫平只覺這幾步路太過遙遠,胸中怒火早已將那人燒死了無數遍。
好不容易跨過小院來到屋子門口的孫平瞪大了眼睛,他發現自己被對方定住了,絲毫一絲都動彈不得。已反應過來的婦人慾掙脫其手,但那人牢牢抓住她的手腕,她另一隻手便揚起欲打對方,但那人卻已放開了她的手,道:“你叫何名?”
已可以動的孫平一個踉蹌,迅速躍過塗山硨,來到自己娘子身前,惡狠狠盯著塗山硨,出口罵道:“豎子!你無禮之極!”
“怎麼了?”屋內傳出一個老人的聲音,隨著緩慢的腳步聲,一個老嫗出現在塗山硨的視線裡,她頭髮花白,面板褶皺,一身尋常百姓的衣裳,脊背已經彎曲,有些艱難地探出個身來。
孫平忙道:“娘,沒什麼,您快去屋內歇著。”老嫗道:“不礙事,不礙事,這位大人...”忽然,老嫗卻一動不動,努力睜大了渾濁的眼睛,就那麼直愣愣盯著看著塗山硨,忽然一聲響,老嫗手中的物件掉到了地上,而她在不知不覺中,淚流滿面。
塗山硨瞳孔微微一縮。
那很像年輕時候自己母親的婦人厲聲道:“你對我娘做了什麼!”孫平就要上前飽以老拳,哪怕明知不敵。
那一向溫柔如水的母親卻對著自己的女兒女婿喝道:“不得無禮!你們兩個出去!”那中年夫婦還想說什麼,但那老嫗卻面色冷漠,道:“出去!關門!”婦人慾言又止,孫平便拉著她走出門,經過塗山硨時,眼神警告之意濃重。
門一關,屋內卻沒塗山硨想象中那麼暗,日光暖暖的從開啟的窗戶裡鋪灑入屋,在地上照映出一個方型的光斑,老嫗跪倒在地,再也無法抑制,痛哭出聲,沙啞道:“師傅,徒兒不肖...”
塗山硨長長的嘆息聲中,似乎看到了那古靈精怪而天賦卓絕的小女孩,在拜師禮上跪倒在自己面前時候的樣子,曾被譽為狐族塗山氏最有希望趕上自己的女子,卻在紅塵一境跌入凡塵。
塗山硨輕聲道:“不該的...無才可去補蒼天,枉入紅塵若許年,此係身前身後事,倩誰記取作奇傳?”那實則名為塗山沐的女子,身體微微顫抖。
塗山硨上前,手掌凝聚著光華,輕輕撫其背,那老嫗的頓時覺得年輕了幾歲,身體狀況好了許多。那老婦人緩緩抬頭,望著容顏沒有絲毫變化的師傅,顫抖著聲音說著:“師傅...徒兒謝過師傅...”
塗山硨點點頭,道:“起來吧。”老婦人卻不敢起身,塗山硨手輕輕一揮,一股溫和的氣流便將其扶起,老婦人無法反抗,由著那氣流裹著她,只是現在的她如同犯了錯的孩子,看都不敢看面前這年輕人。
兩個人都沉默起來,過了好半響,老婦人有些忐忑的道:“師傅,您...修為有突破了嗎?”塗山硨嗯了一聲,此後又是長久的無言。
低著頭的老婦人,看著她的年輕人,就這麼站著。
塗山硨突然開口問道:“沐兒,你為何...”
老婦人慌忙道:“師傅,先不說這個,今晚徒兒給師傅做幾個好菜,明日與師傅細說。”塗山硨微微點頭,道:“也好。”
老婦人便忙活起來,趕緊找來一條嶄新的布,細緻地擦了擦椅子,把塗山硨讓在其座,又沏茶倒水起來,似乎是塗山硨剛才治好了她的一些老年病,又似是害怕極了卻也開心極了的老婦人迸發出了為數不多的力氣,忙前忙後的收拾著,又出門去了,給女兒女婿吩咐了幾句,又回到屋裡,褶皺的手捏著衣角,不知所措的站在塗山硨面前。
塗山硨招手讓她過來,輕輕揮袖,地上便多了個看起來很普通的木質椅子,塗山硨讓她坐下,那叫塗山沐的老婦人便乖乖坐在椅子上。塗山硨拿起杯子吹了吹茶葉,輕輕喝了一口,道:“過的好麼?”
老婦人道:“一開始不太好,後來過的...還可以。”塗山硨點了點頭,老婦人稍一沉吟,便從家裡長短開始,講起一些雞毛蒜皮的事來,什麼前些日子家裡的鴨子下了個蛋,結果從一個蛋裡孵出兩個小鴨子,什麼村東頭的井裡有隻有益無害的小精怪,似乎是從巨喬城某個豪門裡跑出來的,結果被村裡人認為井水裡有妖怪,還報了官,官員叫了個氣象境的除妖人,結果那小精怪如何戲耍那除妖人等等等。
越說,老婦人越放鬆、越開心,似乎回到了那個每次出去一趟就要給師傅講上好幾天趣事的妙齡女子,塗山硨認真聽著,有時也會微微一笑,但越聽卻越覺得有些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