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外已不復往日的熙熙攘攘繁華景象,草木凋零,戰火燃燒了大地,一副生靈塗炭的景象。劉真兒扶著皇帝劉彧站在城牆上,看此情景,自是內心不住地傷懷,還未近中年卻一夜白了頭的宋帝望天長嘆,肥胖的身形幾乎站穩不住,他指著不遠處的上清宗弟子和女兒說:“真兒,這次若不是得到上清宗道長們的拼死相助,建康城恐怕凶多吉少啊。”劉真兒朝那邊看去,卻突然見到受傷倒地的陶弘景,竟驀地心中一痛。
待劉彧慰問完將士,乘上龍輦準備回宮時,劉真兒卻懇請留了下來。
陶弘景此刻面色慘白,渾身是血,痛苦地坐在地上,似乎受了內傷,一旁的孫遊嶽正為他療傷。
“孫前輩,陶公子的傷勢怎麼樣了?”劉真兒擔憂地問道。
孫遊嶽擺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說道:“這小子方才拼鬥時五臟六腑受到震盪,不過貧道我正以茅山秘法為他疏通經絡,修養幾日便好,並無大礙。”
“太好了!”劉真兒拿出錦帕拭了拭陶弘景臉上的塵土,陶弘景緩緩睜開雙眼,卻見劉真兒身著藕色衣裙,眉眼如秋水般清澈明亮,修長白皙的脖頸更顯優雅與端莊,一時間竟看痴了。
孫遊嶽見二人情狀,立時會意,嬉笑著說道:“女娃兒,不瞞你說,我這徒弟什麼都好,就是有些死腦筋,方才大戰,只知道往前衝,全然不顧自己安危,如今醒來,像個呆子一樣盯著你看,莫不是傻了。”
二人聽完都羞紅了臉,陶弘景氣急罵道:“臭道士,休要胡言亂語。”
孫遊嶽氣呼呼道:“幫你反倒罵我,真是個不解風情的木頭。”說完摸出酒壺飛到別處自顧自喝起酒來。
“陶公子大義,竟不顧性命守護建康城的百姓,真兒代父皇謝過陶公子了。”劉真兒性格大方,並未在意孫遊嶽言語莽撞,只是看向陶弘景的時候,眼神中多了一些別樣的情緒。
“公主說的是哪裡話,這些都是身為臣子分內之事。”陶弘景輕咳一聲恭敬作揖道,這也拉開些許兩人的距離。
劉真兒見他如此避嫌,明亮的眸子中剎那劃過一絲失落。
皇宮之內。
宮殿四面出廊,金磚鋪地,屋頂為單簷四角攢尖,屋面覆黃色琉璃瓦,大殿外簷均飾金龍和璽彩畫,天花為瀝粉貼金圖案,殿內設地屏寶座。
建康之戰中戰功顯著的大臣如蕭道成、劉秉、袁粲、褚淵等人,以及青年才俊如陶弘景、蕭衍等人正跪在大殿之中,皇帝劉彧端坐於金龍寶座之上。
擢蕭道成為驃騎大將軍,進爵為公……擢陶弘景為左衛殿中將軍。
大內總管尖細的聲音迴盪在金鑾殿之中,一道道詔諭宣讀完畢,興慶功宴,封好兒郎!
陶弘景與眾人齊齊跪下謝恩,美酒輕裘,加官進爵,鮮衣怒馬少年時……
夜晚,太極殿內。
皇帝劉彧身著明黃色裘衣,仰頭喝下了一大碗黑苦發稠的湯藥,幽幽地嘆了口氣。建康之戰後,劉彧的身體每況愈下,此次桂陽王造反,讓他心中有了一道揮之不去的陰影,萬一自己龍馭歸天,年紀尚小的太子劉昱如何對付這些手握兵權的宗室藩王呢?
不多時,內侍來報,“陛下,龍驤將軍楊運長等候覲見。”劉彧點了點頭。
楊運長跪伏在地下靜待指示,空蕩蕩的大殿安靜異常。
“聽聞楊卿身懷絕學,箭術過人?”劉彧微笑著說道。
楊運長低頭叩首,不敢抬眸而視,恭謹回答道:“微臣當不起陛下如此讚譽,若有微臣能及之事,自當肝腦塗地,為陛下解憂。”楊長運年齡不大,二十有餘,他臉龐瘦削,眉眼濃烈,薄唇抿起,側臉線條鋒利,一幅清冷嚴峻的面相。
劉彧喜歡聰明人,他屏退了左右,命楊運長免禮平身。
“不知楊卿對此次桂陽王叛亂一事有何看法?”皇帝雙眼微眯,眼裡泛著寒光。
“回陛下,臣愚鈍不知,還請陛下賜教。”
“你素來謹慎樸實,忠誠敦厚,朕的這些手足兄弟如果都能像你這般安分守己該多好啊!宗室子嗣枝葉繁茂,稍有不留意,就有人生了妄念,說來還是朕之過,是朕一直以來對他們太過縱容才會釀成如此大禍啊!”
楊運長此時似乎已經聽出了劉彧話中的弦外之音,心中震驚,他知道今天自己必須有所回應,否則自己的下場……
“陛下但有差遣,臣願赴湯蹈火,萬死不辭。”他終於下定決心,堅定地站在劉彧這一邊。
劉彧眼中仍是沒有半分波瀾,語氣卻是柔和了許多,“楊卿如此公忠體國,朕果然沒有看走眼。這宗室之中,野心昭昭之人頗多,倒是要勞煩楊卿,替朕走上一遭了。”
“請陛下下令。”
“朕之手足中,能幹且在朝中有名望者,鳳毛麟角,建安王劉休仁算是其中最突出的一個。建安王府勢力盤根錯節,能人異士也不在少數,朕那皇弟,可謂是當朝的賢王,不知楊卿可願為朕走上這一遭?”
楊運長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驚濤駭浪,今日之事早已出乎他的意料,傳聞這建安王深受陛下寵信,是宗室裡威望極高的親王,如今皇上竟要對他痛下殺手。見楊運長沒有立即做聲,皇帝自顧自地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御茶,清香之氣撲鼻。
楊長運這才開口,“陛下之命,臣必定躬身往之。只是……”他話音一轉,好似還有些未盡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