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絲毫的突兀,就這麼輕柔恰當的在三樓之上響起,如少女環佩,婦人云簪,如幽谷泉息,夜半烏啼。
就這麼撞碎了喧譁的幕晚,讓所有人不知覺的放滿了腳步。
李業慢慢閉上了眼睛,感受著罕有的安逸。
下方,李思文醉眼朦朧的爬起來,搖頭晃腦,“據說明月花魁才藝雙絕,尤其是古琴造詣,可以比肩當代大家,嘖嘖,果然不同凡響,如此清心悅耳之音,果真人間少有。”
程處默撓了撓耳朵,又摳了摳鼻孔,很自然在尉遲寶林肩膀上一抹,“俺正喝得盡興,這小娘子好端端談什麼琴,發情嗎?”
李思文很是鄙夷的瞪了一眼,呸的一聲,“粗鄙的夯貨,哪裡知道我們文人的高雅風情……這明月姑娘怕是知道我李家二郎在此,特意彈琴呼應的……”
說著,撅起屁股抬頭看向三樓,醉眼朦朧中,猶見一面容青俊的小僧,斜倚在樓梯口迴廊雕柱上,眯著眼打瞌睡。
李思文愣住了。
“……呸,大白日彈什麼琴,叨擾本少爺喝酒的雅興,小娘皮,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
憤憤罵了一句,李思文端起酒杯轉身縮回去,繼續喝自己的酒。
他現在知道了,自從辯機這傢伙來了添香樓之後,明月花魁便成了人家的禁臠,旁人卻是無福消受了。
李思文等人和辯機相熟,雖然心裡酸了,但也並不在意,誰叫人家長得俊俏,有才華,還頗受陛下看重呢?但他們忍得了,有的人卻忍不了了。
二樓,一個穿著青俊錦袍的青年手持玉骨扇,死死的盯著三樓樓梯口的李業,一口銀牙差點沒有咬碎,“哼,所謂大德高僧,興善佛公,某瞧著怕是一肚子骯髒憊惰,不思德行六根不淨的野和尚。”
那人冷笑道,“不在興善寺抄經唸佛,竟然三番五次跑到添香樓與一妓子鬼混,這等骯髒敗類,某真的為其不齒!”
此人聲音並不大,但明月花魁的琴聲響起之後,整個添香樓安靜了不少,以至於此人的聲音很容易就傳遍了整個大廳。
三樓,明月素手微顫,琴音戛然而止。
李業抬起眼皮掃了一眼,緊接著又閉上了眼睛。
此人他認識,正是禮部尚書王珪之子,南城縣男王敬直,傳言王珪御前求親,李世民已經答應了與王家的親事,怕是年後便會舉行尚公主大禮,到時候這貨便是大唐名正言順的駙馬爺。
只不過這位準駙馬爺神經有些大條,尚親在即,不在家好好待著積攢聖上好感,竟然仍自偷摸出入秦樓楚館,放浪形骸,比長安四少更加不堪。
當然,王敬直之所以出言抨擊李業,其實並不僅僅是看不慣李業獨得花魁明月的青睞,更是因為他的主子,其實是大唐的四皇子,魏王李泰。
前不久因為李業的挑撥,導致李泰被一眾紈絝子弟誤傷,丟了皇家顏面,氣急的李世民直接將李泰關進了武德殿,到現在還沒有放出來。
這不,主子受了委屈,這當狗的便待不住了,加上幾分酒意,竟然直接跳出來一頓狂噴。
喚作平時,李業根本不會理會,就算心中不忿怕也不至於表現出來,但今日恰巧,他心情非常不好。原本聽著明月的琴聲心情好轉了一些,但王敬直的一嗓子,又把李業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好心情,直接給喊沒了。
“呵呵,小僧還以為誰家後院沒上鎖,讓看家護院的狗跑出來狂吠,原來是王敬直王公子,失敬失敬。”李業微微仰著下巴,俯視著王敬直,呵呵輕笑。
旋即揮了揮手,吩咐明月道,“不需理會,繼續彈琴。”
微微停頓之後,琴聲再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