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
王慎和道正兩人站在秦州城的城樓上,這裡是整個秦州城的最高點,能看到城內萬家燈火。
不過此時已經接近三更時分,放眼望去,唯有城東與城南方向還有些許零星的燈火,其中大多是些徹夜不打烊的酒樓勾欄所在,而城內大部分百姓都已經熄燈入眠。
時值深秋,加上又站在高處,王慎被夜風一吹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他急忙拿起備好的酒壺往嘴裡灌了一口。
酒是秦州最著名的馬上燒,是一種極烈的酒,入口濃烈,到了腹中更能讓渾身都騰起一股火熱暖流,最受邊軍喜歡。
等王慎連喝了三大口後,他才摸著嘴舒坦道:“要沒這酒,今天晚上還真不知道怎麼熬。”
道正在王慎喝酒的時候就一直偷偷盯著他酒壺看,這時見王慎將酒壺收起,忍了好久後才問道:“這酒,真有傳說中那麼好喝?”
王慎微微一愣,看向道正好奇道:“你沒喝過嘛?”
道正搖搖頭,說道:“沒有,以前在山上不能喝,現在下了山,執陰司裡也有明律不能喝。而且我師父說喝酒容易亂性,不適合修道之人。”
王慎回憶了半天卻沒想起自己師父說過類似的話,玄元道人雖然沒教自己什麼本事,但這五年內卻教了自己很多做人的道理,這些道理之中也沒有包含不能飲酒這一條。
見道正一副欲言又止的糾結模樣,王慎嘿嘿笑道:“要不要嚐嚐?”
“啊?不不不……萬一被師父知道……”
道正連連擺手,一雙眼睛卻死死盯著王慎遞過來的酒壺,喉結滾動好似有什麼東西在不斷下嚥。
“嘗一口又不會出人命,放心,這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別人絕不會知道。我師父也是修道之人,他跟我說這天下有無數稀奇古怪的事物,有人視之如珍寶,有人卻視之如洪水猛獸。但你若不去親自嘗試,永遠不知道其真相和本質是如何。”
王慎的話讓道正湧起了接過酒壺的勇氣,他先是開啟酒壺聞了聞,雙眼立刻放光道:“好香啊。”
“喝吧,鬼知道今晚得守到什麼時候,萬一沒出來明天還得接著來。”
王慎緊了緊衣襟,防止秋風往領子裡亂鑽,他不像道正這樣有元氣護體可以不懼嚴寒。
“哎,看來你師父倒是個開明的人。”
說完這句,道正總算是戰勝了心中對師父的畏懼,大起膽子學著王慎的樣子往嘴裡灌了一口。
對於初學者來說,第一次喝酒最忌猛灌,道正沒經驗,王慎也沒想去提醒他。直到道正弓著腰扶在牆上嗆得連眼淚都要流下來的時候,王慎才拍著他的肩膀笑道:“我師父還說過,很多事並不是你看到什麼就是什麼,凡事都要三思而後行,尤其是第一次做的時候,切記打起十二分小心。”
王慎這是明顯的調侃,嗆得鼻涕眼淚橫流的道正並沒有放在心上,此時他心中更多的感觸則是他終於喝到了一口酒,就算這第一口酒帶來的感受能讓他這輩子都無法忘記,但這些事比起他嘗試喝酒需要付出的勇氣來說幾乎不值一提。
很多事一旦開了頭,就很難收住腳了,咳嗽地面紅耳赤的道正平復下氣息,深吸幾口冷氣讓自己如火燒般的喉嚨好受了些後,居然又端起酒壺喝了一口。
這一口他學機靈了,喝得少,也喝得慢,等到那一股凌烈的酒水緩緩從他口中吞下然後流過咽喉最後再落入腹中,他才眯上眼睛感受著腹中那一團熊熊欲燃的火焰。
“師父說的不對,喝酒並不會影響修道。”
道正一本正經說道,一緊一慢兩一口酒下肚後竟是讓他丹田氣海中沉寂了很久的元氣有了些許躁動,竟隱隱有幾分突破修煉瓶頸的前兆。
身為華真道人親傳弟子的青羊宮才俊,道正年紀輕輕卻修為不俗,他在下山前身上八脈已通六脈,華真道人帶他下山也是為了想在塵世之中找到些許機緣,讓這位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早一點突破八脈界限,得望真正的天地大道。
只可惜,這第七脈對於修行之途一直順風順水的道正來說像是人生中突然出現的第一道艱苦關隘,下山這麼久都沒有絲毫能突破的跡象。
直到今夜,喝了一口王慎遞過來的馬上燒,道正氣海之中凝滯許久的元氣如被什麼引燃了一般躁動起來。
於是,道正將酒壺一放,就地盤膝坐下,雙手虛交於腹下丹田,緩緩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