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人淡聲回。
李恪側眸望過去,那人薄唇微抿,狹長的眸子深處卻流露出一種莫名隱忍的情緒,這讓李恪頗為震驚。
自從和盛執景結識這幾個月來,他從未見過此人臉上有過超過淡漠情緒之外的表情。以前只以為他性子寡淡,看來也並不全是。
誰能想到呢,他堂堂凌朝的御史大夫,卻投給了亂民起義頭領盛執景。如果說日後還能活命,君王體恤民情,誰會去造這個反。
可是堂堂君王竟然為了給一個妃子治病,竟然讓全城百姓當血庫,何其殘忍,簡直是喪盡天良。怪只怪,天意弄人,官逼民反,不得不反呀。
眼前這場煙花秀,看似無常,卻總是讓人覺得隱隱不安,李恪環顧四周,他安排的兵馬早隱匿在城牆之下。
皇帝素來不問政事,對於朝堂人員是什麼樣子都不清楚,而盛執景也鮮少露於人前,對於他的長相,更是沒有人知。
誰能想到本應在南俞的盛執景,此時卻以凌朝官員的身份,千里迢迢來了明洲,進了這凌朝皇宮,參加了這場由喪變喜的宴會。
今日本是想等到酒過三巡之後,再趁機發動兵馬,可沒成想大家竟然不喝了,來到這梅花園看梅花。
李恪滿目皆是著急神色,他低聲問:“這該如何是好?”
“今日計劃有變,沒有我的命令,先別輕舉妄動。”盛執景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前面賞梅格外盡興的人群。
“我還有事,先離開一陣,這邊你好好盯著。”交代完,盛執景轉身悄悄離開。
望著盛執景離開的身影,李恪盯了一會兒,雖說他主動投誠合作,也算與盛執景站在了同一條船上。可是相處這麼久,他已入花甲年紀卻竟然琢磨不透這個年輕的男人。
他回過神,見不遠處走過來一個宦官打扮的宮人,那人低頭走近凌帝,遞上一個煙花筒。
“陛下,這是今年新品種的煙花,它要有個好彩頭,如果您可以親自來點燃,便可保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有意思,有意思。”凌啟挑眉,十分感興趣,他接過小太監遞過來的火種。
“陛下,臣妾也想點一個。”王美人拉了拉凌啟的衣袖,靠在他懷裡。
...
黑暗潮溼的地宮之下。陳詞簡明扼要的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公子姬聽完苦笑一聲:“沒想到,像我這樣的人,有朝一日,竟還有用處,可是我卻走不了。”
他蜷在一處角落,陳詞在剛剛上下打量過,他的手筋腳筋竟然全被挑了。粗粗的鐵鏈直接貫穿骨頭進入他的大腿和手腕。
經過時間的延續,骨肉已和這鐵鏈長在一起。
這是讓陳詞沒有料想到的,如果這樣的話,她要怎麼把這個人帶出去。
儘管這樣,她也不能亂。
“會有辦法的。”陳詞上前,從袖口中拿出匕首,揚起手使勁砍那鐵鏈。一下兩下,不知多少下後,鐵鏈穩如泰山,沒有一絲變化。
她急的額頭出了一層汗,上面的情況也不知道什麼樣了,如果凌帝死了當然最好,她只管救這個人,並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揭露凌帝罪行即可。可如果沒有,她不只會被困死在這裡,恐怕所有人都要因這場刺殺陪葬。
現在當務之急是她需要在上面發生動亂之前把這個人救出去。趕快和範昱會和,只有這樣才有逃出昇天的可能。
黑暗潮溼的地宮,有陣陣陰風撫來,她手開始顫抖起來,握著匕首的力道漸漸虛弱。不只因為寒冷,更因為著急害怕。
眼前的鐵鏈,無論她怎麼砍,硬是沒有一絲變化,她耳邊只能聽到自己因用力砍鐵鏈發出的喘氣聲。
怎麼辦,到底怎麼辦?
就在這時,忽然“砰”一聲沉悶巨響從上方傳來緊接著一陣劇烈的搖晃,塵土,沿著地宮頂層嘩啦啦的往下掉。
她下意識,抬起胳膊擋住臉,而在這時,她感覺背後一片溫暖,像是碰到一處堅硬的胸膛,肩膀被按著,她整個人被圈住。動靜稍稍小些後,鼻尖聞到熟悉的那個人身上的清冽的味道。
過了不知多久,一道低沉卻清澈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
“沒事了。”
陳詞放下胳膊,手中的火摺子不知道跑到哪裡,眼前一片漆黑。她沒敢回頭,但是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誰,剛才在宴會上那無意間的對視,她看到了。現在她也知道。
是盛執景。
感覺到肩膀一輕,緊跟著她聽到空氣中傳來打火的聲音,火摺子又被點亮。
盛執景已經起身來到她跟前,按著她的肩膀把她轉過來,把火種遞給她,他低聲說了一句:“拿著。”
火光撲朔中,陳詞接過,臉頰上的半邊蝴蝶面具,是銀色的,在火光下反著盈盈的光。
盛執景眸光沉沉的望著她的眼睛,眼底深處像湧起驚濤駭浪,他剋制著隱忍著千萬種情緒,讓所有的一切歸成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