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仙居雖無明顯的四季變化,卻時常會有雨仙前來布雨。
這日天微朦亮,剛下過一夜的細雨匯入院間水道,潺潺流聲喚醒了夢中的無軒。
她披上一件白袍走出房門,地面尚且溼滑,便慢步下了石階來到院中。
雨水還掛於青嫩枝葉,天地間一片寂然。
空中恍恍漫起一層薄霧,滲著絲涼氣入鼻,無軒忽地打了個噴嚏。
玉指搓上鼻尖,心卻道:莫不是師兄又在打我的壞主意了?
她的預感一向準確。
修習兩年來,無軒雖與三位師兄關係和睦,卻時常被他們坑害,尤其是那“作惡多端”的柳無意,真切地詮釋了何為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去年的千燈夜,為了偷一盞九綵鸞影燈,柳無意竟謊稱拜福時將寶物落在了蒲團邊,誆騙無軒隨他一起偷偷闖入仙祖靈堂,拿回寶物。
眾弟子皆於大院欣賞天燈時,唯有柳習風四徒悄悄溜走,用拙劣的隱跡術撬開了堂門。
那仙祖靈堂乃是供奉隱仙居飛昇仙神的聖潔之地,位於內山山頂,平日裡皆由一頭四首神獸在堂外看管,沒有掌門信物誰也靠近不得。
但每年千燈夜當日,仙祖靈堂都會開放一回,屆時神獸法力被削弱,常人用內力相抵,也可封鎖它的行動。
柳無意不知從何處聽來,那堂上燃的九綵鸞影燈有照映前世之用,於是當即起了賊心,欲要偷出來把玩一番,待子時再神不知鬼不覺得放回原處。
眾師兄弟中,無軒的內力當屬第一深厚,然而柳無意心知無軒不會同他一起觸犯門規,便隨口扯了個謊,拉她下水。
無軒毫不知情,只以為是舉手之勞,幫師兄一個小忙。
她運轉一身內力與神獸奮勇抗衡,而柳無意等人卻在堂內歡喜作妖,不光竊走九綵鸞影燈,還藏了許多特供的點心準備回房大快朵頤。
無軒見三人入了靈堂遲遲不肯出來,原本七上八下的心懸得更高了,著急地催促道:“師兄,好了沒?怎得這般墨跡?”
不料,無軒這一分心,竟有一成內力波動起來,失去與神獸對峙的平衡,欲要重新發力卻趕不及堵上神獸的嘴巴。
那四首神獸的四張血盆大口同時發吼,便是一陣憾天動地的巨響,盤空而上的口氣竟呼滅了許多盞天燈,更是驚得柳無意等人踉蹌而逃。
他們三個,竟然扔下影燈和無軒,只揣著點心逃跑了!
無軒顧不得惱怒,只得不停在神獸的巨型身軀下四處逃竄,與神獸的八隻大眼玩起了“捉迷藏”。
柳承澤不久便攜眾人趕到,只見仙祖靈堂大門敞開,柳無軒一人彷彿在與神獸逗樂一般邊躲邊呼,氣喘吁吁。
盛怒之下,柳承澤竟一道閃電鞭抽去柳習風身上,痛得他哭爹喊娘。
經過一番審查,柳習德發現堂內的九綵鸞影燈倒在地上,雖其他物件沒有異常,但供盤中的點心少了許多。
“請承澤掌門息怒,此等大禍不該會是無軒一人而闖,想那神獸兇猛無比,他既需要運內力與之抗衡,便無法再騰身去開靈堂大門。”
柳習德說話時,無軒正跪在柳承澤跟前,絲毫不敢抬眸與他對視。
平日裡,她只覺得柳習德頗有兇悍之風,卻沒想到柳承澤這般仙風道骨在震怒之時也會如此神情駭人。
那目中之火熊熊燃起,彷彿要將無軒焚燒成灰。
“柳無軒,你若供出隨行之人,本座尚可寬免你不受重罰,否則,方才那道閃電鞭,你得吃它八回!”
無軒聽著耳邊柳習風的細細呻吟,有那麼一瞬想要道出師兄們的姓名,可她終歸不是那種善叛之人。
她以為自己雖皮薄肉嫩,但內力深厚,即便是吃了鞭子,也能將傷害化解到最低,可若是供出那三位師兄,怕是會丟了他們的小命。
躊躇之中,無軒還是選擇了閉緊嘴巴,一言不肯發。
就在柳承澤舉鞭欲揮之時,那三個罪魁禍首終於匆匆趕來。
看來是已經銷過贓的,柳無意嘴邊沾的細碎渣滓還尚未擦淨。
“掌門且等一等。”
柳習雨難抵阿婉的乞求,便走上前去攔下柳承澤,而後又一眼瞧向那惶若抖篩的柳無意。
“承澤掌門,是弟子辟穀多日,拜福時瞧見供點動了貪心,才託無軒幫我守在門外,入堂去竊了一些點心出來。卻忘記囑咐無軒,最後再解開神獸嘴部的封印,方才鬧出剛剛一幕。還請承澤掌門責罰。”
柳習雨淡然跪地,眼看柳承澤毫無留情的七道閃電鞭風馳而下,卻不曾皺一絲眉頭。
而隨著最後一鞭落於腰背,無軒險些咬碎牙齒,那入骨之痛震顫全身,方知無論多深的內力亦抵擋不下電灼雷擊。
這第一鞭罰了柳習風,中間七鞭罰了柳習雨,最後一鞭罰了柳無軒,柳承澤的怒火才算完整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