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會疲憊的。
些許時候,那種感覺會從心臟底慢慢溢位來。
像細細密密的沙痕,很微小,卻偏偏能感知到它的存在,於是整個人便更加的怠惰,只想閉目躺在一個地方不動彈,連心跳聲,都不想去多聽。
簡艾斯便處於這樣一種狀態。
興許是訓練後的身體確實勞累了,也可能是突然下雨的夜讓心緒沉悶,總歸一切壞的都攀附而上。
手指頭都不想動彈,他只想好好躺在被窩裡,消化不知從哪來的目眩與耳鳴。
“這到底是怎麼了?”
他輕聲問。
窗外雨滴慢慢墜落;輕得好似陌生路人的第一次伸手,神情很空,憧憬玻璃窗後的燈火與美,又知曉自己只是路人了;訥訥收起手閉嘴,垂頭離開,留下最後那一點雨滴敲打玻璃的響動。
雨勢依舊。
蠟黃好似油垢物的燈光很香,床上人的臉頰一半昏黃一半黑暗,胸腔規律起伏,喉管收縮擴張,過半響後無聲睜眼,狹長眼眸裡泛起點點幽光,當下沉寂起來,簡艾斯至終抬手握住被子把其掀開,轉身起床,眉宇緊蹙地看向主臥大廳,稍微等;最後在大管家的敲門聲中站起了身。
“主人。”廊道光線明亮又帶風吟。莫瑞斯抿住少了點血色的嘴,專心調整呼吸,把一切情緒都平復好,才向門後站著的主人說道,“主人,有幾位帝國方面的客人要見你,他們特地說明了身份,而且手上具備學院最高層級的批文,您……您需要我為你挑選衣物嗎?”
“帝國。”簡艾斯重複這熟悉又陌生詞,胸口裡那股悶感更多,不由聽了會樓下的響動,轉過身,把主臥房門徹底推開來。
“進來吧。”
那點睡袍邊角往下垂落,留著簡單短髮的俊朗少年轉身,一面走,一面拉起幾塊方整木頭往壁爐裡扔,拍拍手掌在前廳休息區坐下,仰頭,又似有所感的回眸看向身後落地窗外的雨滴,薄唇慢慢抿起,發出悠長呼吸了。
“這又是誰精心準備的禮物呢?”
低頭解開睡袍,簡艾斯配合莫瑞斯走到全身鏡前面,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抬手,方便莫瑞斯配比衣物。
“他們不像是這個城市的人。”莫瑞斯邊忙邊與主人閒聊,找了枚胸針,又換了個更低調的飾物,“其中兩個人的口音像是切洛索山脈往南的科克洛,那裡可不是什麼風景優美的好地方,許多貴族,更是聽聞他們的名就害怕。”
確認好這一點飾品的細節,莫瑞斯轉身繼續找衣。
簡艾斯默不作聲的收下這點暗示,不由看了眼主臥大門,下意識抿嘴給了點水漬,接過管家遞來的衣,開始一件一件穿戴了。
雨很忙。
哪怕凌晨十二點是學院最為寂賴的時候。
訓練了一天的學生大都已熟睡了,夜幕裡的莊園好似一顆顆橙黃色的星星,沉穩堅守著人類文明的薪火,有些一閃一閃,更是像極了火苗。
簡艾斯依著管家將袖釦戴好,簡單換了身質地極好的絲綢服,束好腰,再穿上不算正式的矮跟皮靴,陰柔眸子在燈光裡上挑,啟唇,向幫助自己佩戴飾品的管家說:“熱邁厄斯他們都在莊園裡了吧,阿拉斯加呢?今晚有出去嗎?”
“阿拉斯加先生早早就睡著了,他最近滿身都是酒味,好不容易放鬆一天,便在八點就洗漱休息了。”莫瑞斯彎腰將主人衣物上的皺褶捋平,拍拍灰,抬頭,看住對方的眼睛繼續道,“熱邁厄斯先生和路先生基本不會離開莊園,他們的行程都很固定,我認為這一次是某個機構的人特地找你,因為我聽見他們的談論聲,其中包含了魯塔納這個名字。”
“魯塔納?”略微歪頭,簡艾斯眉頭緊蹙地想起這個人,然後點點腦袋,順著莫瑞斯的動作把戒指戴好,邁步,開始前往下方一樓的大廳。
踩上紅毯,燥熱,血鏽氣味在溼冷風裡不怎麼明顯。
這一行人全然不同於城市裡常見的律查,個個站姿挺拔,腰桿襯出久經沙場的兇悍氣質。
“艾斯。”白人導師思科特在這片嘈雜與高壓中往前招手,點點頭,把簡艾斯拉到邊上,再看眼水晶吊燈光芒下的帝國來客,清清嗓子,說,“我現在跟你說的事情你彆著急也別太在意,他們要詢問你關於城西邊牧場的事,另外魯塔納和查理也在接受調查,儘可能還有加布力爾家族和學院裡的一些人,這是一場浩大的搜尋,你只要誠實說出你所知道的,這場風就吹不到你,也沒人可以趁機做文章。”
思科特說完用手拍拍學生的手背。
站在暖煦燈光裡的一行特查沒有多餘表情。為首那位高顴骨男人的目光都近乎淬著冷霜,像剔骨的刀;擦刮簡艾斯的臉頰,持續片刻後收回來,點點頭,算是進行了寒暄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