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靜坐,天藍雲白,幾束金光灑落肩頭,一呼一吸,放置於木架邊的銀色長槍跟隨顫動。
幾大周天轉完。
法佈雷加斯羅肯考特睜開眼,放在膝蓋上的手立起;五指一握,氣血奔騰而來的江海感席捲心頭,讓他重重吐了口悶氣。
差不多了吧。
他在陽光燦爛中孤獨起身,熱光與飛塵抹勻背脊上的黑色紋身,再是一頭蓄了有段時間的髒辮;圖案方正古舊,末尾扎有銀環——稍微移動,銀器碰撞的叮咚聲縈繞耳畔,又隨日光點點,反出刺眼的亮。
他開始伸手去拿那柄長槍了。
除去這一柄,足有五米高的兵器架上擺滿了棍、槍、戟、矛、叉,各自造型不一,乃至長短都有區別,從不遠處望直接是滿滿當當的銀鐵白與穗子紅,確是喜人,予人難以言說的感嘆。
法佈雷加斯羅肯考特對於長兵器是無一不精的。
自幼習武,他便獨愛這一類長利兵器,蓋因小時經歷許些不好事——長棍子,是最能給予那些惡徒惡犬震懾,稍稍不覺,如今已練習長兵,十年有餘了。
“嗯……”
深深順出胸腔裡的濁氣,法佈雷加斯羅肯考特握住銀槍盤膝坐下,將這柄父親所送的初禮橫放在腿前;手轉一圈戒指,取出深海抹香鯨的鯨油;稍微滴一點在槍身上,然後看著這些銀紋將藥油吸收散開,泛起一股濃郁的香,丁點黃潤直接進入銀槍深處流轉,泛幽光,顯出此物的不凡。
吸收的差不多,法佈雷加斯羅肯考特單手握槍一抖,這百餘斤的兇物“呼啦”打出一道厲風,紅穗子轉如旋渦,只聽一聲輕吟,他再次將槍放回腿前,再開一瓶藥油,這次親自上手,把這蠟白色的凍物抹在槍頭上,整個動作四平八穩,卻還是糾了點刺芒,不慎被削去一塊手繭,當真是太過鋒利了。
“考特。”
練武廳的大門被推開,羅肯考特的舅舅叫著這道私名,步伐有些快,而且相當精神,“考特,你的同學古德訥斯來找你了,是很重要的情報要與你分享,你現在出來,和我一起去見他。”
盤膝坐地擦槍的人沒動。
“考特?”舅舅再次呼喚一聲,蹙緊眉,停在原地念道,“任何矛盾放在以後再說好嗎?你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贏取合適的名次,對戰簡艾斯,更是你的證明之戰!”
“你,”
“我打不過他。”法佈雷加斯羅肯考特輕輕出聲,將銀槍抬起來放在眼前,單閉一隻眼去品其上花紋的美豔。
“考特!”萊恩肯普終而大吼,“你就是這樣報答家族對你的培育嗎?你就是這樣!讓你父親花費了四分之三財產的期望,再一次蒙羞嗎!”
“過來!!!”
舅舅猛烈襲來的怒意讓少年眼皮跳了跳——平靜抬頭,五指握住了銀槍。
“我,”他還是有點小結巴,“我,我知道簡艾斯的手段,他,他那本重,重灌戰,戰士,我,我破,破不開,你,你讓古德回,回去吧!”
“你……”萊恩肯普一時氣急,快步上前停在自己這外甥前面,沉臉咬牙,一甩手左右轉頭,最終在兵器架上取出一根鐵棍,揚起來就要抽這個不戰先怯的武者!
“法佈雷加斯。”
一道聲音擋在二人中間,跟著皮靴越過門檻,驚動幾片飛塵,陽光也將其身上的衣物照亮,是北方貴族最常見的蕾絲花邊和大紫綢緞,一行一進,說不盡平淡和隨意。
法佈雷加斯羅肯考特看著這同學,停在長槍上的雙手垂下來,終歸選擇了起身,一手握槍,另一手拍拍褲腿上的灰塵,便沒了多餘表情。
“考特。”舅舅又在耳邊提醒。
古德訥斯溫潤一笑,背手停於兩人前,抬頭看看這又大又空曠的練武廳,胸腔略略起伏,笑著向萊恩坎普說道:“你好,能讓我們有一段自己的時間嗎?我有些事情要與法佈雷加斯講,這很重要,也是我們同學間的悄悄話。”
“啊……”萊恩坎普往後仰脖子,而後利落點頭,笑呵呵退開,還不忘問這同學要不要茶點。
“這就不大需要了。”古德訥斯再次溫笑,擺擺手,盡顯謙虛。
偌大平臺到此僅剩二人。
陽光依舊從上方天窗落下來,飛塵點綴,像是金色的雨,一瞬便將兩位學子都包裹住了。
“最近還好嗎?”古德訥斯率先出聲,不待法佈雷加斯羅肯考特答,嘆息繼續道,“關於你的事我一直有所耳聞,但我那段時間的學業和家族瑣事太多了,沒有提前關心你,我對此很想跟你說一聲抱歉。”
“對不起。”古德訥斯向身旁人輕聲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