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座吃茴香豆的灰辮老人仍舊自斟自飲,拒絕任何僕人和管家的服侍。
朗燁還在笑。
趙敏瞧住這表情,美眸一轉,粉唇的弧度更翹。
“八宅派麼,”李暮山於眾人目光中輕輕點頭,慢聲啟唇了,“八宅派的扛鼎之作應是《八宅明鏡》,序一:愚性素常不信乎風水,不惑於地裡。混混漠漠,任意喬遷,或西或東,兇吉不一;或南或北,苦樂各異。實不知其所由也。”
“這你也看過?!”趙子潮終於忍不住驚聲。
朗燁哈哈大笑,瞥眼微笑不語的李暮山,嘴巴“嘖”了下,抬起下巴,向雙頰泛紅的趙子潮道:“你呀,你不曉得我們李兄在巫師精通上可是9分往上的人!這點風水堪輿算個屁,他連《南華經》都背全了。”
“噗咳!”趙子潮噴出嘴裡的酒,面色漲紅,瞧住這作態溫順無害的傢伙,當即牙齒咬起來,狠狠往前撲,竟是小拳拳錘擊對方的胸口,嘴裡咿咿呀呀不知說什麼古怪話術。
“子,”這一幕讓紅簷涼亭內有些靜滯。
趙子淳拉扯下嘴角,咕嚕嚥下唾液,起身,那是肉眼可見的火氣在往上冒啊!
“誒誒誒!”
眼見這極其活潑討喜的小男孩就要遭遇毒手。
朗燁和管家貝同時勸阻起來,一時間攔得天昏地暗,盤碟酒杯亂飛,僕人驚呼撲救各種餐具。
“冷靜!冷靜啊!趙兄!”
雙方死命拉住這兄長。
過一會兒李暮山也終於在桌底下抓住這吃酒吃醉的人,輕輕一提,本明亮的茶黑眸子低了暗沉顏色。
太瘦了。
指尖透過薄衣感受這病態,當下酒味被撥出許多,風也吹上了眉宇。
“給我吧。”
氣氛霎時安靜,趙敏向李暮山伸手,接過自家的,嗚嗚囔囔的么弟,神態溫柔捏下對方鼻子,帶回座位上,端起自己面前的酒喝了。
亭裡的顏色淡薄幾分,晚霞在消退,大暗沉厚的天,無聲籠罩於亭閣之上。
是要重歸正事了。
朗燁看看趴在桌面上呢喃且閉目的瘦弱男孩,恍惚覺得有些熟悉,再恍恍然,目光就落在了李暮山身上,眼瞳顫動一次,像是看見了自家小夥伴的曾經。
僕人打掃收拾碗碟和一些酒杯,桌上酒漬被擦乾淨。
李暮山無聲入座,裹滿繃帶的手將酒杯拿開一些,抬頭,真真正正靜坐下來。
“讓你們見笑了。”趙子淳也回到座位上,伸手抹一下臉,拿起碟子邊的摺扇,握住扇根,又手掌一鬆,訥訥放下摺扇,鼻腔順出兩股濁氣。
“那鬼神的來歷知曉嗎?”
吃著茴香豆的灰辮老人終於說話。
兩個趙氏晚輩明顯身子一鬆。趙子淳十足虔誠地向老人作揖,長嘆氣,實誠倒出辛酸來:“我么弟現為大國師的幼徒,自小在天師山谷讀書學術,雖看起來瘦弱病態老成,如今才年滿十一,若不是大國師施術用九轉古鏡壓住潮兒的三分之二生魂,當前他早已遭遇那古廟鬼神的毒手,睡進紅棺材,真正入夢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