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有花香的風裡有聲音在響徹。
加布力爾科爾西抬起頭,眼珠裡還有血絲,臉上還有潮紅。
“阿列克謝告訴了我。”簡艾斯平淡低下眉眼,看著手中茶杯;將其緩緩轉動,“羅米已經將你妻兒的頭顱割下,他還在使詐騙我。不過言語前後不一,被我反詐出了這道資訊。”
不帶感情的桃花眸子抬起來,映入老貴族的蒼老失神,裝進這幅名為恍惚的孤獨,甚至,沒有絲毫同情:“你知道的科爾西,阿列克謝會用一切機會買自己活著,雙頭鳥戒指有遠端通訊能力,他不應該說那樣模稜兩可的詞,這本身就是破綻,更何況……他在被我綁住後親自發出了這道聲音。”
端著茶盤的老手聞聲抖動,銀勺不斷與杯壁碰出“哐當”聲音,飛濺出許多熱水,散發道道茶香。
的確有顆乾涸的心被撕開名為“僥倖”的瘡疤了。
簡艾斯移開眼眸,去觀賞亭外的花;被風吹起耳墜,發出好聽的叮咚聲響。
沉寂盤旋在亭子上方不知多久。
抖出大半杯水的茶杯終於緩緩平息;老手被燙紅,卻仍舊像沒知覺般停在半空中,繼續託著這杯茶。
興許是感覺到對方的心潮又定下了。
簡艾斯重新轉回身來,端起略微有些涼的茶,低頭喝盡。
“阿列克謝在你莊園的什麼地方?”呈現暗色油光的喉結移動,面板乾涸,像是沒有了營養供給的樹根。
“現在不是時候。”簡艾斯抬手壓住對面這股極致殺意,偏頭直視這張老臉,抿下唇,再答,“你要清楚現在的整體局面科爾西。他就是要你瘋狂,要你挑釁這座城的超凡力量,以最小的代價傷害你吞併你,或者最後的繼承者寶座。”
“我知道這樣說可能有點不合時宜,但是收穫必定要付出,你我都清楚,也都為此賭上了各自的明天。”
“混亂和超凡力量平息不了災禍,只會讓事情越來越糟糕,最終落得被抹殺的下場。”
“看看那些法例案子,有多少貴族死在督察院的廣場上。”
端杯,薄唇貼住杯沿呷口熱茶,泛起水漬的光。
加布力爾科爾西完全答不出話,實在是好久才於亭下陽光裡回過神來,面色仍舊蒼白,但確是沒有任何聲音了。
場面有些詭異。
經歷過大多沉浮的老貴族耷拉眼皮聽著對面年輕人的聲音。彷彿雙方的位置……一直都是這般沒變過。
“真正是老了吶……”某雙帶點溼潤和血絲的眼疲憊閉上,呵口氣,忽的咳嗽起來,越咳越劇烈,用手帕去捂,刺目的殷紅出現在指縫內。
簡艾斯見此打一響指。
身著白色長袍的醫師順著小溪邊來到亭內,開啟腰間小包擺放一瓶瓶藥物,上前為這快要坐不穩的孤寡老人治療。
“艾斯。”守在庭院外的熱邁厄斯沙松也舉著手走了進來,俯身在少年耳邊說幾句,表情有些凝重。
“我等會就到。”簡艾斯向他點點頭,移動目光看向逐漸緩過來的老貴族,抿唇沉默片刻,說,“如我說的那樣,律查馬上要來到我的莊園,該長話短說了科爾西,有關阿列克謝,你到底想要怎麼處理。”
“你這是什麼意思?”加布力爾科爾西直視對方,吃力嚥下喉管的疼,用手帕擦拭嘴邊鮮血,“我會將他奉獻給巫師研究,或許讓他懷孕,讓他被他肚子裡的東西吃乾淨內臟,這會讓我舒服很多,但也只是開胃小菜。”
“那太過複雜。”簡艾斯擺手拒絕這道聲音,往前傾點,看著加布力爾科爾西的眼睛說,“等到神術師控制他,等他完成所有事之後就殺掉,他比你想象中的難纏,他的下屬和兩位姑姑,也終究會察覺到事情真相。”
“那時才是真正的混亂。”
簡艾斯抬手點點面前的空氣,嗓音很輕,又使人忍不住認真聽取。
加布力爾科爾西木木抬頭去看,佈滿血絲的渾濁眼珠駭人,時不時爆射出光,像是充滿熱量的火山,隨時要炙熱大地。
“把他帶出去,就像前幾次那樣。”時間已到,簡艾斯從石凳上起身,轉眸盯住莊園門口方向的風與光線,蹙起眉,與熱邁厄斯沙松一起離開了小溪亭樓,前往即將熱鬧的莊園前院。
幾隻蜜蜂在嗡嗡舞蹈。
佈滿傳奇禁忌的七十七號莊園裡,是風帶著一連串車聲靠近,讓忙碌修剪前院花草的僕人抬頭,眼珠盛有疑惑色澤。
他們來了。
帶有律查標識的幾輛馬車轟然駛入莊園,路兩邊碎石子飛濺,砸得幾個僕人嗷嗷痛叫,放下手頭活躲起來,小心看著這一行來勢洶洶的律查。
“主人。”
繡有金絲邊的純白外套停在風裡。僕人四下散開,額尖微禿的大管家站在城堡大門的圓柱前頭,向新進到來的主人輕微頷首。
熱邁厄斯沙松也隱晦碰了下簡艾斯的手掌,傳遞某種心安訊息。
一切就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