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梢眼中的光沉寂下來,背無意識挺直,搭在膝蓋上的手點出“吧嗒”聲響,整個坐姿也變得更加規整了。
簡艾斯默不作聲收入甘米爾卡洛福的神態,低眉,指尖輕輕摩挲。
佈滿紅光的書房一時無聲了。
牆面上的紋理好似有生命般的蠕動,像是一束束藤,吸附著牆上的某種營養。
“那這條龍應該選擇什麼呢?”甘米爾卡洛福發出聲音,推下眼鏡,目光淡然。
“最少有十五米。”簡艾斯抿出笑容,視線掠向窗外某個方向,又很快回到甘米爾卡洛福臉上,“龍和黃金屋的事情我會解決,你要做的就是合理粉飾,再加一些巧妙的話術,不要拒絕別人的猜測,也不要讓別人透過細節找到些許東西。”
“西蒙尼你一定要把好關。”少年手指點點,“助理有助理的具體工作內容,這考驗你的能力,也代表了我的相信。”
“我知道了。”甘米爾卡洛福點點頭,鬆開始終緊握著煙盒的手,然後取出一支菸點上,繼續問,“維多利亞家族在北方與查理有許多生意往來,我的身份極有可能被查出來,這遲早會反饋到查理,這方面我們又應該怎麼解決呢?”
“不解決。”簡艾斯輕聲講。
甘米爾卡洛福被驚得掉落幾片菸灰,有些胡茬的嘴唇閉合,手腕顫抖兩下子,忽的彎下背,脖頸也往前傾著,失去精氣神,又變回那個鹹魚樣子。
“啊……”他不斷撓腦袋,臉上有苦笑,吊梢眼也無精打采,“這樣的事可太傷腦筋了,主,”
“叫我艾斯就好,”簡艾斯擺擺手,嘴角笑意不減,“我之前許諾你的一直有效。”
“哦,”甘米爾卡洛福點點腦袋,看住這張年輕的臉,繼續道,“艾斯,你的膽量也太大了,一次性加入這麼多選項會不會讓所有人誤會啊,我是答應了為你工作沒錯,可沒說過要賭上性命啊。”
“啊……”
這位打工人想著想著更加頹廢,悶悶順出胸腔內的濁氣,抬起手,猛吸兩口香菸。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簡艾斯從主座上站起來,行走於暗沉紅光,伸手,好似要抓住遊蕩在室內的風,“你不應該把自己當做一個知情者,卡洛福,這一趟於你的任務很簡單——入場、報價,把錢送到然後走人,無論哪一步出現了問題你都不需要補救。”
“率先著急的人不會是你。”
簡艾斯的手握住了椅子頂部。他再稍稍低頭,茶黑色眼眸裡倒映出甘米爾卡洛福的臉,“你只是完成任務,他們吩咐的事情都只能送往更高處的風。什麼都不做,自然就讓人抓不到把柄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四目相對,年輕者竟有不輸於對方的沉靜。
甘米爾卡洛福漸漸舒緩身子,手張開貼在膝蓋上,順出兩道煙味十足的鼻息:“我聽懂了。”
“那就好。”薄涼的唇勾起淺弧,簡艾斯回身走到窗邊上,低頭拿起被展覽的中庭瓷器,一面仔細打量,一面發出平和聲音,“蒿雀有蒿雀的活法,螞蟻有螞蟻的進行規則,一切事情不要讓西蒙尼知道太多,我並沒有監視你的心思,只是路上寂寞,我不希望你再當一名獨行俠。”
“你們的安全和性命是最關鍵的事。”
“如果出現問題,我願意支付這30億,也會保下你們。”
花紋精美的瓷器被放下。少年的手指點點,讓這位打工人徹底將手貼在膝蓋上。
……
月落日出,清早的風就十分大了。
天氣在轉冷,薄霜結在窗戶面上,一顆顆白色晶粒在光線下亮得刺眼。不知是城市陣法改變的緣故,還是今早的太陽就是這般冷漠少言,總之昨日才穿著薄薄內衫到處晃悠的僕人們各自了披上厚外套,時不時搓手,邊工作邊呵出道道熱氣,鼻頭亦是被冷得通紅。
城堡後院的草坪自昨夜就被木柵欄圍出了一大圈的地方,幾個熱邁厄斯沙松團隊的巫師更是一改以往生物鐘來到草坪邊灑藥粉。這種藥粉的氣味極濃,像是某種龐然大物的糞便,偏生又不能將這樣的重任交給僕人,總之鐵青了這幾位巫師的臉,忍住粗口將手插入桶裡,屏住呼吸,將粉末按照柵欄的形狀鋪灑均勻。
密室內聽不到這樣熱鬧的聲響。
簡艾斯在執筆作畫——手臂顫抖的等,等這個鱗片被徹底畫出來,等這份媒介被刻入血肉。由秘藥熬製的羽筆耗盡一切禁忌威能來維持微妙的平衡,從頭骨到脊柱尾部,除去少年要承受無法想象的疼,它也在悲鳴,在向媒介那頭的恐怖靈壓求饒。
要開始了……
一縷詭異至極的氣息逐漸甦醒,像是隔著千萬座山海的王睜眼,頃刻鎖定少年方位。簡艾斯此時雖還能勉強握緊筆往下作畫,但那股從背後蔓延過來的炙熱已開始影響現實。
不知是不是對少年的極端憤怒,這道氣息倏地擴張許多,竟將整個密室的氣溫拔高到盛夏時刻,就好似一個巨大的火爐,勢要將房間內的一切燃燒殆盡。
“咯吱……”劇痛已讓簡艾斯將牙咬得滲出血絲。只是他不敢停;用一種剛烈的,彷彿玉石俱焚的態度將羽筆最後點在了紙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