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徐伯打電話給我,說先生病了,在家休養,但他既不吃藥,也不吃飯。
我去看先生時,他躺在床上,閉著眼,臉色蒼白,輪廓愈發明顯。先生瘦削了許多,氣色看上去有些虛弱。
我為先生買了很多東西,以為先生正在睡覺,不忍打擾,於是把東西輕輕放下,準備離開。
先生叫住了我。
“希暖。”
我轉過身,禮貌性地問候他:“蘇先生。”
看到我,蘇先生眼裡倏忽掠過一分欣喜和驚異,他再次喚了我的名字“希暖”,繾綣而情深,像是一種試探,又像是一種希冀。我為之一怔,覺得先生有些異樣。
我輕聲回應他:“嗯,先生,是我。”
我有些無措地站在房門口,進退兩難。
時間過得太快,我和先生已經有一年的時間沒有見過面,似乎我們已經回到了各自的兩個世界,再無聯絡。再次見到,竟有些恍惚。
先生坐起來,招手讓我過去。我走過去,直直站在他的身前。沒有座位,先生讓我坐在床邊,猶豫半刻,我還是坐了下來。
“我想聽聽這一年來你的情況。”先生的聲音低沉帶著倦意。
我彷彿回到了從前,先生每年都會詢問我的學習和生活情況,他只大我五歲,卻有著老師般的嚴厲和父親般的沉穩,我怕他,也敬他。
我把我的事情如實都告訴了先生。三月,我深入山區,像先生一樣,幫撫了一個小女孩,我會一直幫助她讀完大學。
五月,我在西藏開了一家小店,為那裡的小孩免費設計衣服。
七月,我獨自一人穿過鬼屋,完成了對自己的挑戰。
八月,我讀完了村上春樹所有的小說。
九月,我碰到了白小姐,同時也回到這裡,準備紮根。
講完時,先生已經靠在我的肩頭,睡著。
平靜的湖面上泛起漣漪,一隻鳥從湖面飛過,徹底驚擾了整個湖面。
我老老實實坐在先生的床邊,僵直著身子,任先生靠在肩上休憩。
先生睡顏恬靜溫柔,少了平日裡的疏冷和凌厲。他的睫毛很長,比女生的睫毛還要濃密,讓我有些羨慕。先生竟然真的睡著了,我聽到輕微的鼾聲。
徐伯告訴我,先生已經十個多月沒有休息。他不知道先生為什麼要那麼忙碌,白日裡精神幹練,雷厲風行,夜間卻時常落魄得如丟了魂。
徐伯希望我能在這一個星期裡留下來,照顧先生,我沒有拒絕。
先生終於變成了小孩,他像小孩一樣固執任性地不吃藥,不吃飯,我無奈,只能慢慢哄。可我一旦不看著他,他就會落下一頓飯,一餐藥,所以我只能看著先生。
一個星期過去了三天,我見到了先生嬌縱頑皮的另一面,感到好笑又好氣。
時間慢慢流逝,我心裡的恐慌也逐步擴散,終於在第五天,我逃離了先生。因為我再也無法欺騙自己,我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已經逾越了那道界限,而這是不應該的。
先生肯定也是瘋了,難道他沒看出來,我們的接觸已經變得曖昧不清了嗎?他是我的恩人,我只是一個受他幫助的孩子,我們之間,不應該存在第三種感情。
白小姐是對的,我欺騙不了自己。
我愛蘇先生。我竟然愛蘇先生。
我深知自己只是地上的草,而他們是天上的雲,我們之間,是雲泥之別。
三年的時間,我以為我已經能夠心平氣和地面對先生和自己,現在看來,我還是做不到。
我無法做到對先生熟視無睹,澄淨得不含任何雜念,所以我決定最後一次去見先生。
只隔了一天,見到先生時,他的臉色很難看,好像我犯了很大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