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駙馬不過為了公主的名聲形同虛設,又沒本事又沒家世的,就連公主也不怎麼待見他,她又何苦站錯了隊。
塗山淞練了一上午的劍術,又做了一下午的菜,一天都沒怎麼吃東西,他扭頭看了看那桶中的飯菜,自嘲道,從前不也是吃的這些,不過有了個虛名,怎麼反倒吃不下了呢?
於是他坐下來,拿了個還算乾淨的空碗,盛了飯,便夾向菜碟。
哪知只夾了一筷子,剩下的菜便如同風捲殘雲般的被那幾個僕從一搶而空,他們迅速將菜塞到自己嘴巴里,連米飯都沒沾,丟進去菜便往嘴裡拋飯,好不痛快,好似下一秒就會餓死街頭一樣。
淞有些詫異,但也沒有多作聲,從前他作為公主近侍,是第一波吃飯的,卻不料最後一波吃飯的人是這幅景象。
他靜靜地吃著碗中的飯,幾個人吃完了,便走了,只剩下一個小男娃守在他旁邊,明明自己吃完了,還要看著他吃。
淞放下碗筷的時候,被那小男娃黑漆漆圓溜溜的兩顆大眼珠子嚇了一跳,只聽那小男娃舔了舔嘴唇,道:
“你真的是駙馬嗎?”
淞有些狐疑,但他見來人並沒有惡意,便笑道:“也許是吧。”
小男孩:“一定是了,他們叫我們給駙馬留一碗飯,方才你動了筷子,大家才敢繼續吃,你一定是駙馬了。”
淞愣了一下,隨即笑道:“那便是吧。”
小男娃遲疑了一刻,但終於鼓著勇氣道:“駙馬是很大的官嗎?你是怎麼當上的?俺也想當駙馬!”
聽聞此言,塗山淞不覺笑出了聲,他摸了摸男娃的頭,“你為什麼想當駙馬呢?駙馬什麼都做不了,好男兒志在四方,做駙馬可算不得一個好志向。”
那男娃將淞的手推開,神情認真道:“當駙馬可以讓別人等他吃飯,什麼都不用做就有飯吃,這還不夠嗎?俺們村,餓死的都不知道有多少了,更別說能吃上這麼好的伙食!”
淞愣神一瞬:“怎麼會餓死那麼多?”
“因為打仗啊!”小男娃道,“打仗,村民們的糧食都被徵去當軍糧了,俺們村啃完樹皮啃草根,草根也沒的啃,就吃土餅子,吃土餓死的不計其數。俺是逃難到景城的,俺訓馬訓得好,在府裡謀了份差事。”
景國邊境近年來戰火不斷,否則也不會把世子派出去主帥。塗山淞眉頭微微蹙起,戰亂使人顛沛流離,吃不飽,也在情理之中。
淞問:“那你的父母呢?你養他們嗎?”
小男娃笑了笑:“俺娘早就賣給別人當娘了,俺爹也在來的途中餓死了。要不然,俺現在連一口飽飯也吃不上。
你快別說這些了,快告訴俺,怎麼才能當駙馬。”
將苦難以風淡雲輕的語氣說出,塗山淞只覺得心中一陣悽然,他挑出一個禮貌式的苦笑,答道:
“要想當駙馬,你得先會一門好手藝,或者成了一個特別優秀的人也不錯,等有一天公主被你吸引了,愛上你了,你就能當駙馬了!”
做駙馬有什麼意思,可會一門謀生的手藝,卻是每個人都該掌握的事情。
小男娃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突然,嘭地一聲,一雙筷子從天而降,敲打在淞的飯碗上,然後直蹦向二人的衣襟,驟然間便弄髒了淞的鶴氅。
他的眉頭微微蹙起,這是公主府給駙馬準備的第一身衣裳,本來是叫他宴會的時候穿的,可他想著今日非同凡響,本該是和公主共度的良宵,因此才特意穿了這件。
一個滿臉橫肉的宮人將一筐飯碗菜盤子哐得一聲堆在塗山淞面前,抽動著臉上的橫肉,居高臨下地說道:
“好了駙馬,那您就先把刷盤子的這個手藝活兒做好吧!”
淞拍了拍自己的衣裳,起身又看了一眼那碗筐,冷笑一聲,道:“這恐怕不是公主的意思吧?”
那宮人本是流章的部下,不平於自己主子的位置被別人佔據,想替自己主子教訓這小子,這府中大多數人都受到過流章的照顧,因此,對於淞所遭受的不公平待遇,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聞言,那宮人大笑幾聲:“駙馬,您要是有本事,就叫公主去吧,大不了咱們被遣送回宮裡,只不過您這麼點事都得請夫人,確是讓咱們看不起啊!”
淞嘴唇緊緊地抿著,那小男娃見他僵在那裡,一把奪過碗筐,笑道:
“不就是洗碗嘛!我替駙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