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
弦月如鉤,夜幕如墨。
鹹城,守城軍軍營大帳中。
雖已過了寅時,營帳裡依舊燈火通明,穆野和幾位將軍正圍繞著一個坐在輪椅上,為大家進行沙盤推演的身影。
「左丞相,按照您和皇上的推測,八月十五之前,渭水戰場的最後一戰便會打響了?」穆野盯著沙盤上的局勢問道。
輪椅上的人,正是月前被沐鐸破格官復原職的左承恩。
他穿著一襲寬鬆的白衣,卻擋不住早已骨瘦如柴的身形,臉色更是沒什麼血色,眼下微微泛青,透著一股枯樹無力的死氣。
「不錯,從三贊山那邊最新的情報來看,楚軍一半以上的兵力,已經撤出越國地界,按照他們後退的路線,可從西南側包圍渭水戰場,而這支軍隊最遲再過十日,便可到達圍守點。
所以……咳咳,皇上和我都認為,他們一定會集合所有兵力發起最後的攻擊,結束這場拉鋸戰……咳咳……」
左承恩拿著一塊黑色的帕子,捂著嘴咳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穆野注意到,他不動聲色得將手帕折了一下,似是要藏住什麼,她什麼也沒說,只是走到一旁的桌邊倒了杯熱茶給左承恩遞過去。
喝了茶,左承恩沙啞的聲音才算是溫潤了些許,只是氣息依舊很是虛弱,聽他說話,須得讓這些一貫雷厲風行,脾氣急躁的將軍們將畢生的耐性都拿出來,有時候,呼吸也得屏住了,才能聽得真切。
左承恩將沙盤上的對陣演算講解了一遍,然後道:「楚軍雖然雙側夾擊,但南淵王帶領靖軍經過這近四月的對戰,已經將所有對我軍有力的地點佔據,我軍的勝算應該有八成。」
「不錯,楚軍如今已是強弩之末,勉強一戰,反而可能會有覆國的風險,新楚王可不像老楚王是個瘋子,說不定這一戰根本打不起來了!」一個鬚髮皆白的老將軍道。
穆野卻神色凝重得搖了搖頭,「若楚軍不打,三贊山撤出來的這支軍隊就沒必要走這條路線,此時撤退,更像是早在計劃之中,這一戰,說不定他們還留有後手,不可輕敵啊!」
「穆將軍所言正是。」
左承恩抬眸,眼神溫和且讚許得看了一眼穆野,道:「根據南淵王這幾個月傳回來的捷報來看,楚軍後方似乎一直有所動作,但還未查明他們的【後手】究竟是什麼。」
「南淵王有勇有謀,還有慕容老將軍在旁幫手,管他們楚軍藏了什麼私貨,我看這一仗,楚軍根本連兩成勝算都沒有,他們啊,等著夾著尾巴逃吧!」另一位將軍道。
「哈哈哈……」眾人鬨笑。
按照幾位將軍的商議,將最新的對戰推演寫下來之後,今夜的議事才算告一段落。
穆野負責將左承恩送到軍營門口,那外面有馬車和僕人正在等著他。
「左丞相可聽說了?」
路上,穆野問起左承恩,「寧妃有喜了,這是新皇繼位以來的第一個孩子,聽說皇上格外重視,日日都要去寧妃宮裡,盯著太醫給她請平安脈。」
左承恩正要回答,又忍不住咳嗽起來,穆野趕緊停下輪椅。
「咳咳……咳咳……無妨,我這幅身子,多咳一咳,才像是還活著……繼續走吧……」左承恩拿開捂嘴的手帕。
篝火的橙光閃爍,正映上手帕上的深印,穆野一眼便看出了是血跡,還有手帕邊角繡著的一串紫色的花,絲線被血跡染紅了一小塊。
「丞相還是要多多保重身子啊。」左承恩命不久矣的事,在朝廷內早已不是什麼秘密。
太醫院幾十個太醫,為左承恩續命,一大半都愁白了頭髮。
「咳咳……南淵王妃生下了小世子,如今應該快三個月了吧?寧妃如今也有喜了,這都是靖國的好兆頭啊……咳咳……」
「丞相一定可以等到王爺和王妃帶著小世子回來的。」穆野雖是女子,但性格颯爽,說不出什麼溫柔之辭,但她還是儘量安慰了一下左承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