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蜀香會館,沐清風和慕容諾便乘坐馬車向驛館而去,走的時候慕容諾還沒忘把那本《梧舟詩集》拿上,這會兒她正隨意翻看著。
車廂裡的油燈還沒來得及灌油,只剩下最後一點,燈芯上的火苗比平時微弱了許多,因此車廂裡十分昏暗。
沐清風將懸掛的油燈取下來,放在小桌上,移到慕容諾眼跟前,以便她能看清詩集上的字。
他倒不急於與她聊起王家大宅的案子,轉身靠著車廂閉目養神。
沒一會兒,詩集便被翻到了最後一頁,沒有一整首詩,而是李賀《苦晝短》裡的八個字。
“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筆跡不如前頁工整,像是隨意揮灑而作,兩者筆力和筆跡對比來看,也有明顯的不同。
慕容諾努力回想,這首詩的全貌已然模糊,唯有這兩句還勉強有點印象,講的是寒暑更迭日月輪換,消磨著人的年歲。
這首詩,正是感慨時光易逝,人生易老。
這八個字會是誰留下的?
買下這本詩集的那位詩詞大家嗎?還是另一個與梧舟先生相識的人,若為後者,也許找到他便可以知道更多關於梧舟這個人的事了。
慕容諾將詩集輕輕合上,放在了小桌上。
“諾兒。”
沐清風沒有睜眼,聲音鬆弛而溫柔,透著沙粒輕輕摩挲似的低啞。
只有在兩人獨處時,慕容諾才會聽到這樣的聲音,但也是在他很累很累的時候。
慕容諾起身靠過去,替他揉著太陽穴,她手法並不嫻熟,也不會掌握力道,但沐清風卻很是舒服得喟嘆了一口氣。
“打算明日咱們什麼時候去啊?”慕容諾輕聲問。
她沒問去不去,因為連她這個仵作都知道這案子有太多蹊蹺,沐清風不可能就這麼放任不管。
王槐之女是城中名門淑女,拿著一把殺豬刀見誰砍誰,這便已經足夠離奇了。
連她都想再看看那些骸骨身上的傷痕,驗證一下是否如傳言所說。
“我原以為有淩氏一族相助,靖國各州城的情報便盡在掌握之中,可這一趟南行,我才發現原來我所知甚少,民生民苦,陳年冤案,沿途樁樁件件所遇,就像是隆隆雷聲,震撼於我。
軍、政、民生,乃是天下之治,皇兄遠在鹹城,著眼一方之地,究竟受到了多少人的矇騙和粉飾太平,哎,若不走這一遭,只怕我們也難以得知。”
沐清風突然的一番感慨,讓慕容諾腦海裡浮現那個立在田地裡的稻草人。
她望著的方向便是北方,也許正是皇都,可她永遠也走不到那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