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玠抿嘴不言,沉默良久,最後才道:“沒有。”
“走了。”陳玠夾緊馬肚,馬蹄聲聲,帶著遺憾,踏上未知的旅程。
葉捕頭目送陳玠遠去後,立即調轉馬頭,“駕!”他猛揮馬鞭,一路疾馳,直到跑到街巷,才減慢速度,就這樣來到“豆香緣”。看到秋蘭在豆腐鋪子裡經營,跳下馬來,急沖沖地問道:“秋蘭姐,英姐姐在家嗎?”
“不在。”
“不在?她去哪了?她明明說要去城門見我們頭兒一面,我們頭兒特意拖延了一會兒,也沒看見她人!頭兒別提多失望了!”
“她都已經走了,還怎麼能去!”秋蘭道。
“走了?”葉捕頭聽得莫名其妙,追問道,“這是什麼意思?她去哪了?”
“昨天她弟弟來找她,他們已經去府城了。英娘要去學做豆腐的手藝,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葉捕頭張大了嘴,半天才合上,喃喃道:“怎麼偏偏這個時候……”
路兩旁的柳枝隨風搖擺,馬車上的英娘注視著窗外,不是在看柳拂動,而是在等人經過。
回想昨天與小葉見了面回來,就看到宋寬等在家裡,他說有朋友下午就要去府城,正好一起作伴,馬上就出發,讓她趕緊收拾東西。她當時雖然驚訝“怎麼偏偏這個時候”,但還是準備妥當。幸好到了府城可以暫時在宋寬的書院湊合一下,除了衣物銀兩,倒也不用準備什麼。與秋蘭、黃芩揮淚告別後,上了馬車。
她想到與葉捕頭的交談,想到陳玠今日就要出發,幸好不是雙方的約定,而是她單方面想要見他一面。就算她臨時改時間出發,也不妨礙什麼。
從城門出來,去府城就這一條官路,說不定她還是可以看到陳玠。
她抱著一絲僥幸,從今早上車後就一直向外面看,可惜路過幾個騎馬的人,都不是他。她只能繼續看著眼前單調的綠。
“姐,你從上車就一直往外看,外面有什麼好看的?”宋寬問道。
“沒看什麼。”英娘遮掩道,她瞄著外面,忽然想起一件事,問宋寬:“寬兒,我給你猜一個謎語,‘田間俱備’打一字,是什麼字?”
宋寬想了想,說道:“這個不難,是‘真假’的‘真’。”
是“真”嗎?英娘嘴角泛起苦笑,那日她想贏個兔子燈籠給陳玠,到了最後這個字謎,說什麼都想不出,最後還是花錢買一個送給他。
沒想到,困住她的,始終都是一個“真”字。
不過現在,都不重要了。
這時,後面又傳來馬蹄聲,英娘忙看向窗外,陽光明亮,照射在奔跑的身影上,更顯得他英氣勃勃,雖然只有一瞬,英娘看得清楚,那正是陳玠。
只一瞬,他就縱馬而去,英娘探出頭,只看到他的背影,她雙手交叉,默默虔誠禱祝:求菩薩保佑,保佑他平安歸來。
她的目光始終緊緊追隨,直至那個熟悉的背影在視野中逐漸縮小,化作一個模糊的點,最終徹底消失。
還好,命運待她不薄,讓她在即將離開之際,能夠簡單告別,得償所願。
她微微一笑,不經意向外一瞥,目光又落到綠柳上,突然想到今年初始,樹枝還是一片幹枯,她守在鏢局門口,為何偉的事情心焦,而此時楊柳依依,蒼翠欲滴,她已經離開縣城,趕往府城。
那時她還是一個,想要倚靠丈夫主事,指望著弟弟出人頭地的小婦人,將自己隱沒在他們的陰影裡,忍耐著,期盼著,渴望著。
渴望別人帶給自己成就,比自己成就自己難得多。英娘暗自慶幸,還好她醒悟的不晚,做自己想做的事,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才能在人生的風雨中,掌舵揚帆。
正如這窗外,枝繁葉茂的柳。她就是這樹的主幹,不屈不撓地生於天地之間,那些人生的不如意,不過是殘枝枯葉,落在地上,又滋養於自身。
她想:我是大千世界中尋常的一株柳,但我絕不要平庸。
英娘彷彿看到柳枝上的綠意湧動起來,流淌到她的心底,為她注入無窮的豪情與勇氣。她的眼神清亮而堅定,暗暗發誓道:等我學成,我要讓“豆香緣”成為人人稱道,代代相傳的老字號!
馬車沿著官道不斷前行,後面慈溪縣的影子早已不可見,向前極目遠眺,那裡有嶄新濃鬱的綠,簇擁著起伏連綿的山,山峰像大地的脊樑,高高聳立著。
在這條連線過去與將來的官道上,英娘期待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