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充分的論據說服對方這種事向來是姜默的主場,相比之下,林仲龍的腦子顯然就很轉不過來了。姜默的每一句話他都能聽得懂,心裡也承認她說得有道理,可是似乎哪裡不對。她只是個對守望一無所知的菜鳥,而自己是馳騁賽場數載的頂級高手,要是在遊戲的領域還要她來教自己做事,太沒面子了,林仲龍不能接受。
更何況,如果現在認下這道理,不是顯得衝動之下單方面退役並且默默無聞苟了一年的自己像個傻X?
所以不能認。想到這,林仲龍頭一昂,理不直氣也壯地說:“這就不是一碼事,你瞎說。”
看穿他色厲內荏的態度,姜默也有了底氣,笑著問道:“怎麼不是一碼事?你把道理講清楚,別亂扣帽子。”
這回林仲龍真答不上來了。其實所有的話,不說別人,韓鈞都掰開揉碎給他分析過多少次,奈何他認死理又拉不下臉,腦子一抽微博退役,堵死了自己所有的退路,事後想回頭,也無路可走了。
姜默也沒逼他回答,把手機遞到他面前,笑吟吟地說:“好好想想吧。本來你復出壓力就大,再背上包袱,路只會更難走,所以越早放下越好。既然決定復出,就不要再瞻前顧後,總是把自己困在原地。之前你說過,只接受冠軍,記好這句話,我等著你兌現承諾的那天。”
==========
韓鈞關了直播軟體,坐在螢幕前,長長地出了口氣。
手機一震,他收到一條微信訊息,是介紹他學剪輯的二叔發來的,說是前兩天讓他試手的活,甲方很不滿意,認為他交來的三稿影片節奏太平了,沒能充分體現短影片的情節所需要的激烈衝突,叫他再重新做一版。東西明天晚上6點前要發,所以必須趕在下午三點之前給到。如果還是不行,那這單甲方就不給錢了。
生活不易,韓鈞嘆氣。他開啟剪輯軟體,慢吞吞地把放素材的資料夾拖進列表。資料夾還沒整理,十幾個無聊到乏味的素材裡,夾雜著前些天他心血來潮找的幾個俠客行時期的高光操作。他一時沒忍住,隨手點開一個檔案,立刻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然後一發不可收拾,乾脆連剪輯軟體都關了,直接翻出存放比賽錄影的資料夾,回味起那令人難忘的歲月。
他看得最多的一場比賽,是加入俠客行的第一年的夏季賽總決賽,對手是一波流,國內聯賽當仁不讓的大魔王,無論是戰術素養、執行力,還是板凳深度,從聯賽開始至今,始終保持著無法撼動的統治力。
俠客行努力過,也曾經差點打破一波流創造的神話。總決賽雙方鏖戰九局,兩度打成平手,可以說實力並無絕對的差距。但是在決勝局的較量中,俠客行一時不慎,加時賽階段大招估算錯誤,讓對方坦輔抓到機會,第一波團戰率先秒了俠客行的雙輔,繼而摧枯拉朽拿下點位,結束這場耗時接近4小時的苦戰。
這場比賽十分經典,賽後各路解說、教練或者民間高玩都做過詳盡的覆盤,從不同的角度給出自己的見解。儘管他們在細節上有分歧,不過有一點達成共識——俠客行並非輸在實力,而是敗在戰術思路。自始至終,一波流打得韌性十足,優勢期快速清場,劣勢期找機會打亂俠客行節奏。
相比之下,俠客行戰隊的打法截然相反,激進的戰術導致他們總是耗費大量資源去爭取明顯沒有勝算的團戰,這也導致決勝團第一波失誤後,他們被一波流滾起雪球,最終含恨敗北。
從那以後,俠客行似乎全員衰神附體,每到關鍵的比賽總會發生一些意想不到的失誤,比如關鍵槍打空、團戰收尾階段處理得不夠利落,印象最深的一次,他們先手打出優勢,擊殺對方三人,己方滿員,但在追擊途中,由於溝通不到位,硬是讓對方僅剩的輔助巴蒂上躥下跳地成功逃脫,並且還反殺掉林仲龍的艾什。韓鈞之所以記得這些細節,是因為那場比賽贏得很難看,以致於比賽影片的評論區頭一回粉黑集體團建,一邊倒地痛罵俠客行,甚至還創造了戰隊專屬slogan“俠客行,不配贏”。
身為俠客行的首發選手兼隊長,韓鈞當然有心洗脫罵名,可惜時運不濟,命途多舛,直到他退役,“不配贏”的帽子始終沒摘下來,不得不說是他電競生涯最大的遺憾。
所以林仲龍邀請他復出的時候,韓鈞不是沒有心動過,至少這會是改正錯誤的機會,而且他也想證明,打法偏激沒有錯,不能因為戰術沒有打出預想的效果而否定它的意義。
然而這個念頭只在他腦內閃了一下,很快,理智就阻止了他。身為大齡選手,沒有冠軍頭銜加持,況且還有手傷的隱患,這樣的狀態下,韓鈞實在沒有信心,能夠達到理想中的狀態,和隊友們一起為冠軍再拼一把。
手機再次震動了一下,他這才回過神,想起現在不是摸魚的時候。出於些微的愧疚,他趕緊再次開啟剪輯軟體,裝模作樣地新建第四稿的資料夾,然後開啟手機。
出乎預料,這次找他的不是二叔,而是林仲龍。訊息就像本人一樣,散發著韓鈞熟悉的熱血笨蛋的氣息。
“鈞哥,我想好了,這次復出我一定會好好打,把所有的實力都發揮出來。我有預感,這個戰隊肯定能拿冠軍。”
這又是受了什麼刺激,沒頭沒腦地說這些?韓鈞有些好笑,剛想回他一句加油,林仲龍又是一條訊息發過來:“之前你跟我說,別老糾結那場比賽,以前我沒明白,現在想開了。那些黑我的罵我的,不就是想看我笑話嗎?老子偏不,非得給他們臉都抽腫,讓他們看清楚點這幫X到底多沒眼光。”
韓鈞被逗樂了,飛快地回他:“突然說這些幹嘛?”
可能是打字打得不耐煩,林仲龍這回乾脆打了電話:“鈞哥,今天不是石韜解說比賽嗎?我看了,他說那場比賽輸不能全怪我。我當時覺得挺彆扭,都過去一年多了還提這茬,不是擺明了要噁心我嗎?當時我特別喪,就出去跑圈,跑完回來姜默……”
他忽然突兀地停下,沉默幾秒,硬生生地改口:“然後我就想通了,以前我總是憋著氣要跟別人較勁,但是有必要嗎?老子就是獨一檔,尼瑪最佳新人跟你鬧呢?我就不信,以我的實力,加上訓練,能比別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