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融雪,剔透冰寒。
讓我沒辦法不難過。
沈念璋見我來,卻笑著朝我招手,給我展示他新做的花燈。
又快到一年中元節了,好久以前沈念璋說要帶我去放河燈祭奠先人,轉頭我就被別人綁了去,那盞花燈被別人踩扁,最終一直都沒放成。
我鼻子有點酸,忍著淚意笑著說那就回臨城去放吧。
一輛馬車飛速疾馳趕回了臨城,正好趕上中元節,許久沒回來過,臨城有了些許陌生,沈家的舊宅還在,只是早已荒廢,穿過熱鬧的人群街巷,隔了十數年,我們兩個終於走到了岐水岸邊。
放下了河燈,看著它們悠悠漂浮遠去,沈念璋帶我去了一個地方,他對臨城非常熟悉。
這是一處安靜的湖泊,當初他好像就是在這附近把我從水裡撈起來的,沈念璋找來一葉小舟,帶著我劃到了湖中心。
點一盞燈在船頭,拍開兩壇杏子酒對酌。
微醉時,沈念璋輕聲說,「阿銀,你看!」
原本漆黑一片的靜湖,遠處零星漂來幾盞花燈。
接著是幾十盞。
數百盞。
無數盞。
……
這湖是河的下游,沿途城池裡百姓們放下的河燈,慢慢都漂到了湖面上,星星點點,彙聚成燦爛的光芒。
今夜月色極好,萬裡無雲,星河漫天。
皎月,星河,與滿世界的花燈。
極致浪漫,璀璨又輝煌。
沈念璋說,「阿銀,我會一直懷念這一天的。」
接著我醉倒過去。
醒來時,人還在孤舟上,燈火已滅,清晨露寒。
只有我一個人,沈念璋不見蹤影。
等劃到岸邊,立在岸上等候的侍從呈上來一個小盒子,我顫抖著手開啟,裡面,是一截遺骨。
我一眨眼,落了一滴淚珠在上面。
之前我對張嬌嬌說過,若我死去,就把我燒了,留一截遺骨放在那個匣子裡埋葬作衣冠冢。
我那裝著一堆破爛的小匣子,最終沒有裝上我的遺骨,卻是裝進了沈念璋的
我讓張嬌嬌把我燒掉,是因為,自覺手上沾了太多殺孽,罪大惡極。
沈念璋,也是這樣想的嗎?
是了。
他幫我承擔了太多髒活累活。
真是一遍又一遍地見證死亡。
沈念璋從幼時聰慧乖巧的小少爺,變成少年時不學無術的紈絝,後來又變成運籌帷幄國士無雙的貴公子,然後是蒼白孱弱的病美人,最後變成了一截遺骨。
我其實很傷心。
很想坐在那葉小舟上發呆,什麼也不思考,什麼也不去想,坐一天一夜。
但我仍然不分晝夜地趕回了帝都,慶典即將舉行。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擋我前行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