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失而複得,總是上蒼垂憐。
如果非要細數的話, 玄滄一定是這世上最厭惡步孚尹的人,沒有之一。
天界誅滅大荒,留下了恂奇這麼一個後患, 叫他孤身殺上天庭,還鬧得之後風波不休, 簡直就是將天界的臉面踩在腳下。之後他做了步孚尹,做了定世洲的使君, 又光明正大地借勢來與天庭作對。
他立過誓言,要守長曄, 守天界, 見到如此, 豈不生恨?若非他設計讓長曄配合自己,將步孚尹引去三途海暗殺,他這輩子都咽不下這一口氣。
他實在是不想提步孚尹,可偏偏阿玄來了,長暝那個瘋子又拿步孚尹來試探她。戰事如此, 他不能不問,可她口中每提一句步孚尹, 他都在膽戰心驚。
玄滄自打見到阿玄起,一顆心便一直彷彿在懸崖之上與深淵之底來回亂跳。
他不知道旁人遇到久違的愛人會是怎樣的心情, 但對他來說, 在看著阿玄的時候, 他的確是恐懼的。
他一刻也不敢離開她,一刻也不敢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那個虛無縹緲的極樂境讓他恐懼, 也許它會再一次帶走他的愛人,而面前的阿玄也讓他恐懼, 因為她讓他感到陌生。
無論是他或者步孚尹,都成她眼中芸芸眾生,並無特別。
可她偏偏又對他說,她看不清離虛境,也看不清步孚尹。
他的心被高高拋起——新境超於現世之外,這無欲無求無情無心的神女根本不為凡塵俗世所動分毫,所以才能看得穿這世間萬事。可她來了這世間一回,也有了看不清的事物,她終究還是與這世界有了些聯系的。
可他的心被沉沉摔落——什麼聯系不聯系,卻偏偏又是與步孚尹。
玄滄有一顆固執的心,哪怕所有人說他們的過去是一場虛與委蛇的利用和權力交換,他也堅信自己所感所知才是真相,哪怕鮮血淋漓的事實擺在面前,證明彤華心中另有他人,他也可以扭過頭去不看,假作那些都不存在。
他將這些都拋諸腦後。
管她是誰,管他是誰,死而複生、失而複得,這總是上蒼垂憐。
他忍耐著這個刺耳的名字,聽她繼續道:“他能在極樂境與此世之間自由來去,說明他的魂魄根本不受任何載體的影響,換句話說,他可以寄生在任何一具軀體之上而不受任何影響,哪怕那只是一個凡人。”
玄滄明白了,這就是當初薄恆連那麼一具凡人軀體都要搶回去的理由。只要步孚尹在,那麼任何一具軀體都可供驅使,都可以讓長暝順利地轉移複生。
阿玄道:“但是長暝與步孚尹的關系,我並不清楚。”
玄滄點點頭,沉默片刻後問道:“步孚尹去過離虛境嗎?”
阿玄難得遲疑了。
玄滄直視著她,她垂著眼安靜地思忖了許久,這個答案似乎極難判斷。這讓他心中無可避免地流露出一種諷刺的酸意——看,她能輕易看穿此世所有人的心,能輕易將長曄逼得生怒、讓長暝被迫退兵,但她偏偏就不知道步孚尹的真假。
她最後肯定道:“去過。他和長暝不一樣,我可以感覺到。”
玄滄低下頭,沒有再看她,應聲道:“離虛境我已經在查了。妙臨去了地界,此事有些麻煩,等有個結論,他們之間是什麼關系,就好有眉目了。”
他已經知道她對此所知不多了,便沒打算繼續向下問,仍要按著自己的舊法去繼續查。
離虛境是司命神君妙臨所創造的小世界。當初大戰時,她原本是一直站在長暝那邊,可後來卻在玄滄設法擒他共同沉睡之前突然叛他來到天界,才成就了玄滄之計。
而實際上,她從一開始就是假意叛變。她暗中創造離虛境,供長暝藏身所用,又在天界掌管天機樓,看顧上天庭動向。當日的自投羅網,反保住了地界大部分可用之人,所以此次開戰,才好佔得上風。
她如今又在開戰後重新追隨長暝,還鎖了天機樓給天界添麻煩。至於那個離虛境,當初就是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此番有他們刻意遮掩,更是難找。
玄滄說去查,又豈是那樣好查的?
阿玄垂眼,安靜片刻,道:“我打算去一趟地界,找長暝。”
玄滄執杯的手指一滯,重新抬眼望向她,下意識道:“找他做什麼?”
他這句話說完,又覺得口吻有些不對,便又解釋道:“若是為了探查他們之間的關系,只怕你去了也無濟於事。今日陣前他故意激你,又有能制你的手段,若你去了,恐怕並不安全。”
阿玄道:“他用的是銜身咒。”
玄滄都不想去想離虛境裡的長暝和步孚尹究竟有什麼關繫了——彤華當年能控制住步孚尹,用的就是銜身咒,而如今長暝制住阿玄,用的還是銜身咒。什麼破咒,他聽得都要煩死了。
他垂下眼去遮掩情緒,又聽到阿玄道:“銜身咒認人,不可能由一個人下了,又由另一個人掌握操控。若理清此間關系,便可知如何應對。”
玄滄想了想,道:“長暝與長曄不一樣。他的自由不在於是否實際為天道所控制,而在於自己是否可以隨心所欲任性而為。他與天界開戰,並不是對回溯感興趣,就只是因為想要和長曄分個高下而已。這一點是很難改變的。”
他說到此處,略略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她道:“你由極樂境來到此處,是要插手此世的事嗎?”
阿玄搖頭道:“我非此境生靈,無力插手此世之事。之所以來到此處,是為保極樂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