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他仍悔於那晚的薄醉。
有關於彤華傷了護殿仙君的這件事, 平襄並沒有動怒。
昭元那邊之所以能找到線索,的確是透過了幾道暗線,從拾雨那邊打聽到了一點蛛絲馬跡。那幾個牽涉者都已經處理掉了, 但拾雨已經不能留了。既然她能知道,那麼銜雲肯定也會知道。
彤華身邊走得近的那幾個, 如今死的死,去的去, 為瞭如今這件事,又豁出去了爾娘。她身邊倒有兩個忠心耿耿的使君可以為她拼命, 可是他們是絕對不能牽涉到此事之中的。
如今拾雨和銜雲再折掉, 彤華必然可以理解內廷處決的結果。但其實平襄也在好奇, 彤華究竟會為此事做到什麼地步。
她直接或間接地殺了這麼多人,也許最初當真是以為自己可以就此清理幹淨了,所以殺也殺得毫無負擔。那麼如今走到這個地步,她還會這樣想嗎?
一個謊要用十個謊來圓,天下從來就沒有什麼真正可以做到無人知曉的秘密。
如今她身邊最親近的仙侍已經都為此而送命了, 她明知內情,卻仍舊忍無可忍傷了嘉月, 那麼接下來,如果繼續逼近她的身邊, 繼續讓她為此而犧牲, 她還會容忍嗎?
她要付出多少代價, 才會舍棄所得呢?
或者說,她那些少時不經事而來的天真愛意, 究竟要付出多少代價, 才會被消磨幹淨呢?
平襄很好奇這一點。
在她不斷試探彤華底線的時候,她也在期待著彤華什麼時候才能作以反抗, 因為一個只知隱忍退讓的少君,對她而言實在是沒有任何用處。
彤華傷嘉月是一種反抗,這讓她滿意,但並不覺足夠。
平襄安撫過嘉月,為她療愈完傷口後,坐在她對面道:“彤華若不傷你,任憑你處理了她兩個仙侍,將來也沒法在宮中立身了。我不覺是壞事,只是要你委屈些。”
嘉月明白此中道理,並無怨色,應聲道:“我心中都明白,不算委屈。”
她只是覺得有些擔憂,思忖道:“只是此事牽涉許多,天庭那邊尚且還算可以控制,可是定世洲內彼此牽連太多,若要料理幹淨,還得繼續費些工夫。彤華那邊,恐怕……”
平襄面目平淡,全然沒有隱憂,完全已經有了決定,沉聲道:“此事之前,我與她已經說得很清楚了,無論如何,這次都要清理幹淨。你只管拿我的令去做,她若受不了,會來找我的。”
嘉月垂下眼,安靜一瞬間後接上此言,道:“那我接下來去……”
“歇著罷。”
平襄望著她微笑道:“既然已受了傷,歇兩日也不妨。洪炎仙族那邊,我已讓覃黎去辦了。”
拾雨和銜雲都是自洪炎仙族出身的,但這並不是平襄決定要料理洪炎仙族的理由。
當初彤華只叫了揚靈來密謀此事,揚靈去為彤華辦事,自然優先選用族中信賴的心腹,所以洪炎仙族之中,與此事相關者甚多。
揚靈雖為少君,卻十分聰慧理智,也對洪炎仙族有極大的話事權。她父母掌族中事務,更是理智嚴謹。洪炎仙族上下風氣嚴謹,絕無叛主多事之例,也難怪彤華與揚靈走得親近,又優先選擇她為自己辦事。
更何況,揚靈並未因此自得自滿,依舊謹慎非常,即便明知自己部下絕不會洩露,但當年依舊在事後秘密清理了經事者。
這樣好的部下,要就此處理掉,連平襄都覺得可惜。
她先前已經與覃黎交代好,一切的發展都盡在她掌握之中。洪炎仙族堅定站在了彤華那邊,勢必就要與昭元那邊産生摩擦。舊怨新仇堆在一起,又有覃黎在背後支援他們生事,不怕拿不出可用的罪證來。
事情辦得很快,很快就有負責之人入內宮來,親自向平襄稟報。
仙侍躬身站在平襄一邊斟茶,平襄特地叫多斟了一杯,又端去了來人面前。平襄見他接了,方笑道:“昭元前些時候帶的新茶,你嘗嘗。”
澄寂仙族的少君司滁,此刻筆直地立於下首,雙手捧著這一個小小的白瓷盞,聽到平襄所言,也只能謝過了,放到唇邊輕輕抿了一下,又重新拿在了手裡。
平襄這才笑道:“我知道昭元一向是會辦事的。你們兩家走得近,你又與洪炎的少君熟稔,由你去辦此事,果真是又快又好。”
司滁垂著眼,看不到平襄的臉色,卻依舊可以看到桌面上的那疊文書。它整齊而安靜地放在平襄的手邊,自始至終都沒有被平襄拿去翻開看過一眼。
那裡面,是洪炎仙族所有的罪證,每一樁、每一件,全部是他親手寫在上面。
他聽著這樣的誇獎,臉上卻一點也笑不出來,只能幹巴巴地回答道:“尊主謬贊。”
平襄放眼覷著,覺得有意思極了。她的神識遍佈中樞內宮,清晰地感受到外間的一切往來,而此刻被她捕捉到了一道熟悉的氣息。於是她與他道:“我聽說你前些時候回去了,今日才入內宮來,必然許久沒見彤華了罷?”
司滁聽到這句,立時渾身僵硬,應道:“是。”
平襄笑道:“你們兩個是自小在一處長大的,比旁人都親近些。我瞧著這時候,她也該過來了。若是無事,不如在此處稍等一會兒,與她敘敘舊呢?”
司滁立刻躬身行禮道:“承尊主好意,只是族中事多,我近來又得了昭元主的看重,有些公務要辦,恐怕是沒有敘舊的時間。辜負尊主好意,還請尊主恕罪。”
平襄大發慈悲地放走了他,司滁行禮後便匆匆向外退了出去。他腳下走得飛快,生怕遇到故人,卻還是在宮門處正正遇到了彤華。
她來得匆忙,連雲輦也沒坐,發上的步搖因她腳步驟停而晃了起來,將日光折射出一道好看的琉璃色,直直落入他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