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實是,這句令是為了放恂奇離去,但恂奇卻並沒有離去。
彤華沒有接話,陵遊試探著問道:“他還在明臺殿呢,一直問你的情況,要不……我叫他來見你一回?”
“不必了。”
她感覺傷口有些疼了,幹脆向下躺平,示意了下窗臺上的玉曇,同他道:“我都醒了,還能有什麼大事?你把花送回去罷。”
她有些不喜地錯開了目光道:“夜裡開的花,這麼斷了根放在日頭底下,就沒意思了。”
彤華眨了眨眼睛,將陵遊欲言又止的話堵了回去:“我傷口疼,再睡一會兒,你還要留在這兒嗎?”
陵遊無法,只得道:“行,那我回頭來看你。”
他耍了個心眼,在原地磨了一會兒,見她閉著眼睛看不見,便沒有帶上那株玉曇,打算著讓它多放一日是一日。但未過多久,到了晚間月升的時候,那玉曇便連花帶瓶地送回了明臺殿。
還是送回給侍花的仙侍的,就一句吩咐,說這花已經斷根,能養便養,不能養便處置了。
接手的正是那個已經相熟的仙侍赤蕪,她茫茫然將花接回來,看著這花的確是有些失了顏色了,便有些可惜地嘆了一聲,入殿來詢問道:“這花兒再不好好養就真的要死了,咱們怎麼辦呢?”
她往左邊看陵遊,陵遊尷尬地扯了扯嘴角,向對面挑眉,她又往右邊看,右邊的恂奇垂眼看著這花兒沒說話。
赤蕪有些無奈,又將花抱走:“算了,我自己看著辦罷。”
其實她心裡很清楚,斷了根的花,又不再受主人的愛護,終究是要死的。
她養過太多花了,許多人喜歡看花盛開,卻又不喜歡看花凋落。所以生前如何受人追捧的花,到死的時候,終究也大多都是孤零零的。
陵遊看著赤蕪出去,問他道:“你拿神血喂養了那麼久,就這麼退回來,便不管了?”
恂奇淡淡道:“她不喜歡,再送去也沒用。你拿去的時候,沒有想過她會不喜歡嗎?”
陵遊嘖聲道:“行,都怪我。”
他再多費這個心在他們之間周旋,他就不做獅子了,轉行做狗。
他有些無語,口幹舌燥,見恂奇在對面不緊不慢地斟茶,便伸手撈了一杯過來,才喝了一口就皺著臉放下杯子:“什麼茶?這麼苦。我給你拿了那麼多茶,怎麼偏偏喝這種?”
恂奇看他動作,自己面不改色將茶飲入口中,甚至還能咂摸一回後味,看得陵遊嘖嘖稱奇。
他不緊不慢地同他道:“因為苦,所以才喝的,這種味道才能記得住。”
陵遊抬眼,看見他微微垂首,茶水蒸騰起的熱氣宛如遠山霧嵐,全都氤氳在他眉眼,將他整個人的臉色都遮掩得看不清楚。
他又低下頭,看見那一杯雖然清透卻實在苦得人五味雜陳的茶水,手指微微點了點,而後拿起來嚥了下去。
他覺得自己這一套動作真是爽快極了,正打算對他哥放下豪言,便見對面的人白了他一眼:“喝不動給我放下,回去玩兒罷。”
陵遊非常悲憤地離開了明臺殿。
他到底如今在定世洲的地界上,不好與恂奇走得過分相近,自然也就不能時時過去。但璇璣宮裡的風吹草動瞞不過他的眼睛,連著幾日兩邊都沒有半點聯系。
他心裡又不自覺地琢磨起辦法,但變故比他想得要快。彤華醒後,傷勢恢複得速度便加快了許多,沒兩日便徹底痊癒。她沒有真那麼聽話地迴避此事,還是特地整裝要往平襄那邊去見上一面。
但她邁出殿門以後,卻沒有急著過去,而是轉頭去了明臺殿。
恂奇感應到了她的到來,彤華進去時,便見他正站在那巨大的天臺之前等她。她沒有靠近他,只是遙遙問道:“我已說過,長曄不會再追究你任何,還不走嗎?”
他望向她的姿態自然而坦蕩:“你也說過,願意留我,對嗎?”
彤華眼尾微揚,看見他右手落下來,正好拂過腰側一枚嶄新的令牌。他對她道:“雖然你我最終所向各異,但此刻尚算可以同途而行。我願承諾,與你同行到最後一日,到那時,我們的結局,再由你來定,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