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人與人的關系之間,如果不是因為深深淺淺的好感、喜歡與愛,那麼還是不要有關系最好。
此刻,他的父母犯錯伏誅,也許遇到旁人,會痛恨起這言談間奪人性命的兇手。可是對他而言,彤華就只是彤華而已。
她是從簡氏將他帶走的人,也是讓他拋卻了過去、開啟了新生活的人。
他為什麼要因為一對自己無感的父母的死亡,而痛恨一個將自己拉出泥潭的人呢?
彤華看著他那一雙如積雪寒冰般的眼睛,他漠然地發問,就如同他的父母全都與他毫無關系。
那一刻她突然想,也許希靈氏就是這樣的,也許她們的血脈裡天生就帶著殘忍,所以即便榮坤如何愛著含真和紫暮,即便步孚尹如何護著紫暮和簡雪衣,都無法改變這種天性使然的薄情。
她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
她沒法回答。因為她也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只不過,在她一次又一次渴望著平襄的偏愛,希望她對自己心軟,不要一直逼迫自己的時候,她沒能這樣早地醒悟,沒能早點把自己從那些無望的渴求裡拉出來。
所以她直到最後都沒等到的那一刻才會那樣傷心。
但簡雪衣不會了。
不傷心也好。
魚書幫她收拾好,退開到了一邊整理。她招招手讓簡雪衣靠近,同他道:“若想留在中樞,就好好同仙官們學習,我的確有一樁要緊事,將來想要託付給你。”
簡雪衣問道:“是什麼事?現在可以告訴我嗎?”
彤華想了想,輕輕搖了搖頭,道:“晚些罷。等晚些時候,我將其他事都料理好了,便告訴你。”
簡雪衣問道:“會很晚嗎?”
彤華道:“不會。”
不會太晚的,無非就是這些時候了。她沒有太多的心情和精力,再緩慢地熬過歲歲年年,和他們彷彿長徵一般去比拼耐性了。
她叫覃黎著人送簡雪衣回去,自己站起身來往殿外走去。跨出殿門的那一刻,和煦的陽光落在她的身上,厚重的雲團將陽光遮掩後再溫柔拋灑,是並不刺目的光線。
但她還是眯了眯眼,抬手放在眉上掩了掩,這才仔細瞧了瞧這世間。
一切如常,一切都如常,尋常得就像從來沒有誰生來又死去。那天啊,依舊坦蕩平和地鋪在頭頂之上,藍得明淨透徹,藍得令人生恨。
純肆已在殿外候命,見她眯眼,以為她仍然不適,便上前道:“尊主,若不然還是留在殿中休息罷?有什麼事,我去做也是一樣的。”
彤華搖了搖頭,將手放了下來,用那一雙黑得無光的眼睛,望著這個有光的世界:“去一趟,就回來。”
純肆無奈,不解她為何此刻這般虛弱,還要吩咐往人間一趟。她阻止不了她,和慎知與覃黎目光交換過,便跟在彤華的身後,一路往外行去。
彤華口中問她道:“白虹原處置好了嗎?”
陵遊一去,白虹原徹底成為無主之地,那裡的天歲遺族算是徹底失了庇佑。不必彤華吩咐,頌意去過白虹原,知道要盡快處置。
純肆答道:“快了。有些部族在外仍有親族,便掩去特徵融進親族之中了,我們留了眼睛,若有意外可以隨時應對。還有些部族分批去了無歸城,我們在那裡根基深厚,可以掌握。大約這兩天,便可以全部遷移完畢。”
彤華聽完,吩咐道:“將小八帶去罷。”
好歹也是陵遊收服回來的,帶去了,也能繼續守著。
純肆想到這重關系,未敢多話,只應了是,怕再惹出別的。
而彤華也沒再發散什麼,又問道:“他還不願意回來嗎?”
純肆一聽這話,便知問的是傾城。
那日大戰時,傾城上來替彤華擋了一擊,只是之後便再也沒有找到。使官們發現雲海破損,疑心是她受傷後無知無覺落去了下界,便派人去尋。
在人間尋人不難,只是找到的時候,他卻並不肯回來。使官們告訴了覃黎,前些時候彤華要覃黎詳細將事務彙報,覃黎又告訴了她。
純肆於是道:“還不願。過些時候,我再去與他談談。”
彤華沒接這話,之後便是一路沉默著下降人間。因有過提前安排,東和那邊已得了吩咐來提前知會昭元。定世洲封閉這麼多年,昭元始終未能得見彤華,又因訊息不通,也不知道她情況如何。
此刻聽她要來,昭元便做了準備,將侍從們提前清空。
彤華落定人間,邁步來到屋舍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