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壓低聲音,在覃黎耳邊快速說了一句話。覃黎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豁然回頭看向殿內的方向。
“她怎麼……”
她一句話沒說完,便聽見裡頭傳來一道很淺的聲音:“慎知。”
二人來不及再多言了,慎知快步進去應聲,覃黎也跟在後面半步。
殿內已經提前換了厚重的帳幕,此刻在門窗邊掩了,將明亮的日光遮掩得只剩綽約的光線,堪堪看清而已。
燈都熄了,連燈架都撤了出去,原先懸在樑上的明珠,光線最是柔和,此刻也都摘了個幹淨。
整個寢殿一片昏暗,彤華躺在柔軟的榻上,只穿著一身單薄寢衣,被綿軟的被褥攏著,幾乎看不到什麼輪廓,露出的一截手腕白花花地搭在外面,比從前還要消瘦一圈。
覃黎除了最開始去蘊靈池看過一次,這還是頭回見著彤華,神元是還在,只是神息實在弱得很,此刻分明見著她腕上的鐲子泛起暗暗的流光,神火籠罩著她的身體,替她生起聚攏的力氣。
她已經足夠謹慎了。即位之後封鎖定世洲,任憑外頭風雨欲來,她自閉門巋然不動。若不是這迴天地二界聯手藉此事算計她出面,她也不至於受了這樣大的折損。
覃黎止步在榻前撩起床帳,只慎知俯下身去輕聲應她道:“尊主,我在呢。”
彤華陷在枕間,即便是這樣昏暗的環境,她眼上依舊覆著一層遮光的錦帶。
她雙眼是修煉緊要之處,這麼一傷毀了根本。雖說神明不懼盲目之患,將來仍能看得分明,但總是難恢複的。
她感覺到進來的人,雖是閉著眼睛,卻彷彿可以看見似的,臉朝覃黎這邊轉了轉道:“正想叫她去喚你。我不在這些時候,可有什麼要緊事嗎?”
又來了。
三百多年前回來的時候也是這樣,一邊咳著血一邊喚人來,神元都聚不住,還拉著陵遊要他幫自己查事。
但如今,不會再有這樣一個人,會讓她在這樣的時候萬分信任地託付出去了。
再也不會有了。
覃黎躬身,也不自禁放低了聲音道:“沒有什麼,我和頌意都能處理,尊主安心休養。”
她看見她抿了抿唇。
那是一個很細微的動作,約莫是真的無力又疲憊,這個抿唇淡得幾乎都看不分明,但覃黎明白了她的不滿。
她這副樣子,覃黎實在不覺得應該讓她操心這些事情。只是沒有人可以讓她託付,覃黎沒有辦法找一個人來,可以讓彤華徹底放心地丟開手去。
彤華呼吸一個來回,道:“我回來休養的時候夠長了。他們此時忌憚我行動,必然有所防備。我拖得越久,他們準備越足,到時候想要做什麼,就更難了。”
她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用最省力的方式道:“說罷。趁這時候,都說完,一併料理幹淨。”
覃黎想起方才的那話,實在膽戰心驚,哪裡敢真和她一五一十地全說明白。
於是她強行粉飾太平道:“地界退軍之後,天界著力修補了東部邊界。兩界暫且休戰了,都沒有大的動作。”
彤華沒說話,這不是她想聽的事。
覃黎頓了頓,又道:“那日龍族的東海五太子、霜湖龍女以及西海三太子,私自挪用了龍王印璽來助文宜主破界,各自被罰禁足了。霜湖龍女無視此令,未留南海,仍回霜湖去了。”
各自被罰,那便是長曄沒有過問了。
彤華淡聲道:“遞個帖子謝過。”
覃黎和慎知對視一眼,心裡浮出些異樣。這幾位與彤華有些舊交,若是平常遇到這類事,若是不謝,就連帶著長曄那份將麻煩一起清算,畢竟他們龍族是長曄的心腹,若是要謝,就是實打實地給些好處,也用不著虛無縹緲的一個謝字。
但現在,她說,遞個帖子謝過。
那就只是動動嘴皮子的功夫了。
覃黎有些拿不準,她這是打算要怎麼算這筆賬。
而彤華又問道:“地界呢?”
覃黎道:“沒有訊息。”
彤華沒有再多說什麼。慎知適時開口道:“藥就好了,尊主喝了先休息罷,若有要緊事,再讓來報便是了。”
聽彤華沒有駁,覃黎鬆了口氣,打算退出來,卻聽彤華又喚住了她。
“等歇過這回,叫紫暮來見我罷。”
她語調平平,不帶一點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