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遊氣笑了:“我不害怕。”
她哭著反駁道:“我才不信。”
於是他很誠實地說道:“好吧,我有一點害怕。但是隻有一點。我還堅持得住,你別哭,哭沒了力氣更麻煩。”
彤華強自忍耐住了,把淚意和哽咽向下壓了又壓,在他的輕拍的安撫裡平靜下來。
他剛才還能說好多話,但現在卻安靜了,寥寥幾句話也是輕輕的。她知道他的疼痛和疲憊,害怕他堅持不過去,主動和他說話。
“你是不是之前答應了赤蕪,說要送她一隻新生的靈鳥養著?去了定世洲幾回都沒有,赤蕪不跟你說,但是心裡還記著呢。”
陵遊道:“沒忘。那是屬族新生的孩子,靈智都沒開,我不是想撿一隻聰明的給她嗎?”
彤華道:“之前你說要回來,那話不知道誰傳到頌意那兒去了。約莫是純肆私下裡教他的,他居然學會在我面前裝忙了,想暗示我把你拉回去替他處理公務。”
陵遊斥道:“他想得美!我即便回去了,也是翹著腳當大爺。”
彤華頓了一頓,心裡遲疑糾結了好幾番,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緩慢地開口道:“……你兄長還活著。等回去了,若你想見他——”
“不想見。”
這次他打斷了她。
他帶著幾分賭氣,不滿道:“他活著,但從來不掛念我,不想著要來見我。我不見他。他如果不先來見我,我也不會想要見他的。”
彤華靜了片刻,問道:“你知道他還活著?”
陵遊無聲輕嘆道:“糊塗了是不是?我把你從昭元手下帶回白虹原的時候,是他來救你的。”
彤華這才想起來,對,是她一時緊張,忘了。
陵遊又道:“不過我的確是在之前就知道了。在蒙山,我感覺地下有危險,下去找你,看見是他帶你走的。”
他問她道:“他已經在你身邊很久了罷?當初在三途海,是你救他的?”
彤華說是。
陵遊的下巴蹭了蹭她:“謝謝。”
彤華心裡有些不自在,但還是道:“如果你還是想和家人在一起,等出去了,可以去找他。”
“我不找。”
他再一次拒絕了,同她道:“都說了,我來到定世洲尊你為主,從此以後,我就跟定你了,我不回去了。”
從他答應了要留在她身邊起,每一天,每一時,每一刻,每一件大事或小事,他都是為了自己而護著她,而不是因為最初的那句應允了兄長的誓言。
在他來到定世洲接下那朵跌落枝頭的幼蘭的時候,往生潭中對他原本混沌一片的景象,在那一刻也漸次清晰起來了。
沒有人知道,他有多麼喜愛她。無關風月,只是最單純的喜愛。與她走過的這些年裡,他沒有一日,不因為與她相伴而覺得快樂圓滿。
她對他那些獨一無二的特別,是激起他對兄長愧疚的源頭,也是他絕無可能放手的幸福。
他慢慢將手掌移下來,蓋住了彤華的雙眼,感到自己的掌心,慢慢地被熱意濡濕。
他強忍著心裡的不捨,對她道:“出去的時候,光太亮,別睜眼,要記得保護自己,記住了嗎?”
一生都陪著她,一生都護著她。
至這一刻,他確信自己的確履行了這句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