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東方守界傳來訊息,叛軍已順利攔下,逼回東方。守界重開結界,清理之後一切無虞。”
長曄緩緩露出一個意料之中的笑意來。
谷晴則不是在作假,他是真的想反了。
早先他拜在父神座下,與長曄來往甚密,就是因為有著舊日的交情,才能在天地二界殺得六親不認的那種黑暗至極的局勢之下保住丹旭。
他對長曄表達了足夠的忠心。他是真的信任並且想要追隨長曄,也是真的希望他可以放過丹旭一回,但是長曄即便在那樣的局勢下,依然拿捏住了鶴族的靈脈,不肯輕易讓丹旭好過。
無愛紀被破壞之後,愛恨美醜相攜而生,世間惡意滾滾而來,侵蝕著每一個個體的情緒心志。創世神壓制它們,用了很大的力氣,飛升失敗後,這樣的陰暗邪惡自然也就爆發而出。
二代神魔因父輩隕落,難免被這樣的因素影響,谷晴則自知那時不是深談的好時候,愧疚萬分地請丹旭再忍耐片刻,等過了這個關口,他自然會設法讓長曄罷手。
但長曄始終沒有。
有的時候,谷晴則會想,長曄如此果斷地拒絕了他,究竟是作為上位者對命令既出無可更改的堅決,還是他從心底已經不再信任他的忠誠。
也許無愛紀過,他們都與從前不再相同。長曄為了鏟除自己的兄長,甚至敢於舍棄自己從前朝夕相伴的帝子神龍,那麼如今拿一個軟肋把柄拿捏臣子,似乎也無可厚非。
這本就是當權者為保權力穩固而會做出的正確選擇。
這並不算錯。
谷晴則替丹旭分擔著神力的威壓,帶她遠遠地住到了東方天宮,此後如非必要,再也不回中天。就這麼一直下去,也不是不可。
也許距離遠了,時日長了,長曄也會願意將手下束縛的繩索稍微松上一鬆。
但長曄一直沒有。
他始終是一個無情又漠然的上位者,哪怕帝子神龍的神魂落在了玄滄身上,他也並沒有因為想要帝子英複活而留住玄滄。
當玄滄做了錯事,他還是將玄滄貶去了下世。他親筆寫下旨令的時候,谷晴則就在他身邊,不見他下筆有一瞬的停頓,果決萬分地批下了“永世不得歸位”的重懲。
谷晴則知道長曄不會為任何人讓步了。
他開始設法自己挽救丹旭,後來聽說有一種易劫而渡的法子,只要苦難歷盡,便不必再多受折磨。他想人間的苦難再多,終歸不會比在長曄手中更難熬。
沈千漪幼時長居鄉野,因生母早亡,跟隨的惡僕欺負,並沒有一日的富貴生活。
長大些,她被沈家人接了回去,意外從她那個繼母的妹妹手中搶走了儲妃的位置,但太子對她雖然敬重,卻並無愛意。
後來她成為尊貴國母,瞧著似乎坐擁一切,但因幼年受苦落下病根,生下三個孩子後便有些痼疾在身,時常受到病痛折磨。
她的兩個兒子並未如她所願,長成二體同心的手足至親;女兒雖然體貼,卻在婚事上苦求無緣之人;她還撫養了一個幼子,但這個幼子出走半生,一直叫她苦苦懸心。
她在外人眼中看著千般自在萬般舒心,卻可說是一生不足,最後尚未享受過子女繞膝家庭和睦的喜悅,便被愛慕者的女兒一杯毒酒送下黃泉,無辜死去。
谷晴則心痛地糾結了許久,將她送去這樣悲苦的一世,只望著她將來歸來時,便可苦盡甘來。
但一切都不如人意。
他自創世以來從不曾有過背叛長曄的心思,但在他被急召歸位以後,他做下了這個決定。
長曄不會顧念半分舊情,如果不是因為大戰重啟、他需要一個得力的邊將,他根本不會管自己是在天界還是在人間。
丹旭在天界是活不了的。
即便再如何做低姿態,她都是活不了的。
谷晴則毫無任何猶豫,前去地介面見了丹諸,表明了自己的來意。
他願意為自己所為交上一份投名狀,但這需要地界的配合。他不相信丹諸和薄恆會毫無芥蒂地信任自己,所以暫時不肯將丹旭的仙身交出。
他太瞭解自己的這些老對手了。他們一定會利用這個機會對付長曄,但一定不會信任他的投誠,如果不拿丹旭來威脅丹諸,他們根本不會配合自己。
到那時,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必死無疑,連求生的機會也艱難。
他要保自己愛人的命,也要保自己的命。孤身的長久無疑是一種殘忍,他只是想換一個地方,和丹旭好好地度過此生。
戰事的發展,雖偶有偏差,但大體在谷晴則的掌握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