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許是錯看了簡子昭,也許是又一次因為自己的無知和自視甚高而落到這個下場。她只要伸伸手就能擺脫這一切,但她不想對彤華承認自己錯了。
她已是絕對的贏家,但她,只要自己不承認輸了,就還可以欺騙自己並沒有完全輸掉。
甚至於,在聽到彤華所問的那句“值得嗎”,她心中還會浮現出諷刺的誚意,想要笑話彤華也是個愚蠢之人。
你就沒有過這樣的時候嗎?
死也不肯承認自己輸了錯了,在一個沒那麼愛自己的男人身上浪費這麼多,把自己害到救無可救的地步——
彤華,你就沒有過這樣的時候嗎!
彤華知道紫暮是個什麼樣的性子,在過去的許多年裡,她們已經對彼此非常瞭解。
她知道紫暮這一句裡有千百重含義,最後都只落於,為什麼你可以,而我就不可以。
她扯了扯唇角,道:“簡子昭不服步孚尹,想自己那樣的出身修為,憑什麼來了中樞,只能做步孚尹這樣一個罪臣的部下?你不服我,想我那時怯懦無能任人宰割,憑什麼你要忍氣吞聲,按我的吩咐辦事?”
她從沒和她說得這麼明白過:“紫暮,我自認在過去的許多年裡,我足夠忍讓你了。我從來沒有真的因為你心裡的不滿,而想要和你對抗過。”
紫暮咬牙道:“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覺得你可惡的。”
明明可以拿規矩將她壓得死死的,為什麼又做出容人的寬和之態,左一句表姐右一句少君,將她高高抬起,讓她真以為自己與她之間,並沒有那麼許多的差異?
彤華望著她憔悴又倔強的模樣,沉默了許久不言,最後還是俯下身子坐在了她的身邊。
她伸手將她輕輕擁進懷裡,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好了,說那麼多狠話做什麼?我知道你委屈。”
紫暮看到她時就在落淚,說話時硬生生忍住了,此刻又因這個輕柔的擁抱而再次滿目濕潤。
“我錯了。”
她埋首在彤華肩膀,聲音沉悶而無助:“我錯了,彤華……”
她終於低頭,終於肯將自己心中早已了悟的現實道破。她從來沒有真正做成過什麼事,沒有人會將她當作真正的神主,沒了家族的支撐,她在旁人眼中就什麼也不是。
她一心想要抓住簡子昭,想證明她不比彤華差什麼,想證明這世上終究有一個人,會心甘情願放棄彤華而選擇她。
她不滿意簡子昭和彤華那樁人雲亦雲的婚事,想要簡子昭證明,即便有平襄君的強硬拉攏,他也會堅定地選擇自己。
她想要留住簡子昭,但並不僅僅只是為了留住簡子昭。這段愛情更像是一場慘烈的證明,為了讓她證明,她有一場轟轟烈烈到任何境地都無法拆散破除的堅固愛情,即便她一無所有,但她有愛。
而這是彤華絕對沒有的東西。
僅憑這一點,她就能勝過彤華。
一次也好,這一件事也好,她只想贏一次,來證明自己沒錯,來縫補自己千瘡百孔的驕傲。
可她沒贏。
她因為彤華站上賭桌,孤注一擲,最終滿盤皆輸。而最後將她從賭桌上帶離的那個人,依舊還是彤華。
“沒事了。”
她再一次對她說。
“雪衣還在外面等著你呢。我這就帶你走了……去他的簡子昭,我們不管了。”
她身體裡與她相同的那部分血液,輕而易舉地接受了她幹淨又醇厚的神力,幫助她恢複了些許元氣。
紫暮站起身來,被彤華拉著手掌,一步一步離開了這處關押她許久的囚牢。
站在外面的簡雪衣,原本是被傾城牽著,焦急地站在外面等候。看到紫暮出來了,沒忍住哭了出來,哇的一聲跑過來投入了她的懷抱。
“阿孃——”
自出生後骨肉相別,一晃都過了這麼久了。
簡雪衣抱著紫暮不肯鬆手,紫暮也就將孩子抱在懷中站了起來。彤華見他母子二人誰也捨不得誰,當先走出一步,叫使官過來攙扶他們走上雲輦。
紫暮抱著孩子坐定其中,簾子掀起來後一刻,她看見簡子昭站在一旁,將綿長的目光安靜地落定在她的身上,簾子落下去前一瞬,她看見他衣袖整個被鮮血染紅,指尖還在不斷向下滴落鮮血。
就這一眼,簾幕落下,徹底斷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