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碎玉無聲直起身子的那一刻,彤華落在旁邊的左手,卻突然極其細微而不易察覺地點了點,制止了她們所有動作。
她一眼都沒有看過來,但卻知昭元必然會做出反應,才如此暗示。
昭元眉心一斂,暫時停歇。
彤華只是一直望向來人,看著他屈膝蹲下身子,用一種長久綿延的眼神望著她。
她看了許久,終於無力地抬起唇角,露出一個淡極了的笑意來,問他道:“你甫一回來,便這樣待我?”
她的語調淡極了,甚至都淡到聽不出她的情緒是什麼。來人卻只是哂笑:“回?你告訴我,我們還能回到哪裡?”
他說話的聲音好溫柔,一開口,便要回到從前那些明亮又溫暖的時候。
彤華問他:“你想要回到哪裡?”
只要你願意。
他的目光卻遙遙,露出訣別般的姿態來,低低地喚著她的名字:“小涵,我不想再回去了。”
昭元聽見這個稱呼,心中徑自一沉——小涵,她給出去的是步孚尹的魂珠,可他說的是什麼?小涵?
在三途海死去的步孚尹,怎麼會叫白沫涵的名字?
只是還不待她想通其中關竅,那邊的人已經再次動作了。
他的身子向前傾去,膝蓋點在地上,原本已經被血液浸紅的衣擺,此刻更向上染了一層豔色,宛如在月色裡,剎那生出大片燃燒的紅蓮烈火。
他眉眼帶著纏綿的愛意,溫熱的手掌覆上她腹間的傷口。
他用最繾綣的口吻,說出最殘忍的話來:“我是因為你死在青雲道的,如今我剖了你的長生骨來複活自己,你一定不會不願意的,對罷?”
他不是步孚尹。
他是段玉樓!
他終於擁有了一具確實的身體,恢複了從前的樣子,將三百年前那一張英俊的面目,再一次映入了她的眼底。
他的模樣確如史書所言,是個如雪如玉的檀郎,可他清雋眉目下有隱秘的瘋狂,叫囂著要不顧一切毀滅所有。
他望著她,右手輕柔地撫著她的頭發,左手卻漸漸被鮮血淹沒,直至碰觸到那一截肋骨。
彤華咬著牙,不出聲,身體開始狠狠地戰慄。但她沒有阻止他的動作,她就只是望著他,縱下一刻便身墜地獄,也要將他刻在自己的眼睛裡。
她與他默然相望,無聲發狠,在對方認輸之前,絕不肯先行低頭。
她知道她會贏的。
每一次,每一次,他都贏不了她。
這一次,也一樣。
她心裡清楚,在感受到他的動作時,她甚至露出勝券在握的笑意。
而他果然停下了。
袖口已經被染紅了一大片,他已不是方才幾步開外那個鋪滿一身月光的清雅郎君。
他面色幾乎變得有些猙獰了,聲音裡盡是壓抑不住的怒火:“你的長生骨呢?你沒有長生骨,怎麼能活到現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