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景時接過岑姚的單子,帶著侍從冒雨走了出去。
傾城站在原地看著。岑姚一把拉住她的袖子,十分真誠急迫地懇求她道:“你在山上的時候,我看到過你能讓那截枯死的樹枝複生,你能不能幫幫我?”
傾城問道:“怎麼幫?”
岑姚把腰間的如意錦囊取下來,從裡面掏了幾個油紙包出來:“我這裡有收集的藥物種子。若你能使植物複生,是不是也能讓植物催發?”
傾城沉默著沒有說話。
岑姚眼裡的光芒漸漸暗下來:“不可以,是不是?”
她聽著耳畔源源不斷的哀嚎聲,轉身向內走去:“那我再想辦法。”
其實她的心裡已經慌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她沒有藥品,沒有醫具,她根本救不了那些人,只能看著他們一個又一個死去。
傾城在她身後道:“可以。”
岑姚頓了一刻才反應過來,驚訝地轉過頭來,將紙包塞到她的手裡:“傾城姐姐,求你幫我。”
傾城看著她,道:“但你知不知道,世間一切都有定數。一個將死的人今日未死,也許會改變將來的許多事情,也許為了修正這個錯誤,會付出更大的代價。”
岑姚安靜了下來。
“代價來臨之前,我只知道,如果現在能救而不救,我一定會後悔的。”
她非常堅定地說道:“我是一個醫者,我要救人。”
到了晚間,傾城取了幾顆夜明珠置於橫梁之上,也算免了燭火之需。外間有不少婦女忙碌,分別熬藥揀藥,裡間岑姚手上翻閱藥典的動作不停。
窗外的雨依舊不停。傾城站在窗邊,從敞開了一點的縫隙裡,看見漆黑一片的天色,看見每日黃昏日落起都會出現的景象:城邊亮起一排燈火,順著山脈城郭一路綿延,最後消失不見。
那裡是凡人見不到的景象:鬼差提著的燈籠裡燃著冰藍色的火焰,拴著那些鬼魂押去地府,管你生前善惡貧富,都站在一起,走在一條路上。善念、怨念,都變成熒光點點,在人間飄飄蕩蕩,減弱,再散盡。
她安安靜靜地看著這一幕。院子裡的人在拼盡全力地拯救他們的同類,但他們不知道,自己根本無力抵抗在命書上寫定的命運。
地動之後,她曾經和使官聯系過。這樣大的災難,上界不可能全然不知,若是因為彤華所為而引起,她必然無法推卸責任。
但使官給她的回答是:此事已和司命神君確證過,此地百姓確實在此時有此一劫,即便無相木不在此時死亡崩塌,也會有其他原因引發這一場地動。
傾城不知道這場災禍會演變成什麼樣子。但是她過去的經歷讓她清楚明白,命運根本無可更改。
即便她比這些凡人強些,可以偷到命書,也根本改變不了命運的走向。
岑姚抬起頭,看見她出神地望著外面,不解問道:“在看什麼?”
傾城給她比劃了一下:“那邊山上,全是被鬼差帶走的鬼魂。”
岑姚這次不覺得她是在裝模作樣地騙人了。她複又低下頭去,開始處理手上的事情。
傾城看著她,她在盡力地阻止這一場災難,但她不知道,沒有一場災難會真的奔向不可挽回的結局。
這是神明控制的世界。當人類無力挽救,在徹底毀滅之前,他們一定會將一切撥回正確的軌道。
這是神明的仁慈,也是神明的冷漠。它不在幫人達成心願,而是在此刻給人以充足的時間拯救同類,再在最後止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