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內丹平和的光芒包裹之下,他源源不斷流淌的鮮血竟慢慢止住了,傷口也開始有了癒合的跡象。
她看著出野道:“方才是我害了你。”
出野搖了搖頭,口中道:“沒關系。”
他聲音十分虛弱,幾個位元組說得緩慢而小聲,可他還是努力看著她扯出一個笑意來:“不怪你……”
撲上去的時候,他也沒有想太多,就只是想保護她而已。她明見他受傷卻不救,反而借他身軀作擋,刺穿他再殺輪回獸,他都不怪她。
如果她不能保住自己,那麼他們這麼賣力與它搏鬥,又這樣豁出命去,這一切不就都不值得了嗎?
可彤華看著他,微微頓了半刻,卻只是十分漠然地說道:“你的確不該怪我。”
出野臉上的笑意剎那間有些僵滯。
彤華的手慢慢拉高了,內丹遠離了出野,可卻又沒有完全離去。於是他的傷口又緩緩滲出血來,痛苦重新充斥他身軀,他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在緩慢地流逝。
他下意識想要伸手抓住這生機,但想要抬手卻無力。那柔和的光芒無法落在他的身上,而彤華的長劍已經抵在了他的心口。
她開口道:“我是故意沒有出手,故意站到離你最近的地方引你來救我。我花了五十年的時間也沒把你養熟,你既非忠心於我,我又為何費心救你性命?”
出野的心一點一點冷了下來。
這些年他與她來來往往,多的是親暱得過分的時候。他以為她其實是個好脾氣的神女,卻原來,傳聞一點也不假。
曾言笑晏晏的假象被撕去,她並不溫和,也不喜歡同人親近。
她真正的模樣遙遠而冰冷,她是一個視人命如草芥的上位者,她心狠手辣,她不擇手段,她冷漠以至於冷血,她要掃清一切障礙,無論對面是誰。
她始終孤身一人。
劍刃的寒光轉過她的臉頰,她看著他道:“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了,出野。”
選她,還是選他。
選生,還是選死。
出野很深地望著她,頭微微向她的方向偏了偏,就像從前每一次做貓兒向她撒嬌時的那樣。
彤華的心裡微微一鬆,可還沒將內丹放下,出野便放下了手。
他不再試圖去爭取那一道最後的生機,而是十分決絕地握住了劍刃,將劍鋒送進了自己的咽喉。
他那雙幹淨又天真的眼睛注視著她,含著濕潤的水氣,慢慢地歸於寂靜。
躺在地上氣絕的黑衣少年,看上去還是沒長大的孩子模樣。他的眼睛沒有閉上,上身一片模糊,碩大一個血洞吞噬了他。
彤華保持著那個姿勢,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直起身來。她的動作彷彿十分疲憊,好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將沉光劍從他身體裡拔出。
出野元靈散盡,重新變回了本體,一隻毛色烏黑的貓。
他沒做過什麼壞事,五十年前吃了李老三兩條魚,五十年裡一直都在李家報恩。忙碌的時候,他變成人形給李家當跑腿的夥計,清閑的時候,他變回本體趴在李老三的腿上,由他摸著自己的毛逗趣。
這回臨走前,如今的老闆還替他爹誇了他,招呼他辦完了事回來玩兒,他要給他試試新手藝,不辣,貓兒也能吃。
他回不去了。
彤華不再望他,回過身面對陵遊的方向,對著他走過去。陵遊清晰地看見她此刻的眼睛,彷彿是望不到底的漆黑深潭。
多年相守的默契,使得在這一刻,他即便是這樣安靜地對視一眼,也能明白她心中的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