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道:“恩客既然大方,攢這些年,也該夠他贖身了。”
老闆無奈道:“他是賤籍,除了服侍人的手段,什麼都不會,出來了也是受苦。還不如在那裡頭,反叫人錦衣玉食地伺候著。”
傾城唇角輕輕扯了扯,三分嘲諷的笑意,道:“看來是我認錯了。我那位故人光風霽月,不會淪落到這步田地。”
她回想剛才的場景,那謝以之回過頭來,一手負在身後,一手在身前握著腰間繫著的玉佩摩挲。他不耐地望著攔著自己去路的傾城,說她認錯了。
眼神是涼的,步使君就是那樣,待人有禮有節,眼裡卻永遠籠著薄霜,蕭索又疏離。
這世上,沒有誰會和誰一模一樣。如果相似到了這樣的地步,那就只會是有人刻意為之。
兩個可能。
如果不是昭元君,想假作一個傀儡來對付彤華,那就只可能是彤華自己,在作繭自縛。
戲樓的老闆給他們安排了兩輛馬車,原景時與原博衍上了一輛,陶嫣岑姚與傾城上了後面另一輛。
原氏兄弟一個看樂無憂,一個看鬱風,把自己最信任的部下全安排去跟了後面那輛車。
傾城看見了,但懶得開口多說。她的心思顯然都放在剛才所見的謝以之身上,一路都冷怠著眉眼,沒有說話。
馬車搖晃,她腰間那些細小的鈴鐺也小幅度地擺動起來。此刻一點微微的響聲,愈發將她的臉色襯得意味不明。
陶嫣知道她還在想方才那件事。她方才站在後面看著謝以之的時候,心裡也有些異樣的感覺,她思索了一會兒也沒想到原因,便與傾城道:“說起來,我方才見那謝以之,總覺得他身上有哪裡奇怪。”
就彷彿,有什麼不屬於他的東西,被強硬地放在了他的身上,所以整體上雖看著沒有什麼,卻總有些淡淡的錯位異感。
傾城抬眼問道:“哪裡?”
陶嫣素來觀察敏銳,她在腦海裡將謝以之從頭到腳回憶了一番,最後停在了他手裡摩挲的玉佩。
“他的玉。”
那玉掛在他腰間,卻一直輕輕握在他手裡,狹長的一塊玉,不是大昭流行的玉佩式樣。
傾城沉默了一下,閉上了眼催動術法,方才的場景在眼前寸寸放大,那枚長形的玉佩,上面是精巧的一排刻字。
傾城在他手指遮掩下費力去看,口中低聲念道:“守己有度……在中……”
她忽而睜眼,心間大震,因為雖然目中所不及,腦中卻已經想到了那一句話:“守己有度,伐人有序。和理在中……”
孚尹旁達。
謝以之轉身的那一瞬間,手指輕抬,玉柱的底部,清清楚楚地刻著二字“烙月”。
從前步孚尹在璇璣宮的居所裡,種的全是月白色的烙月雅蘭。
陶嫣聽見傾城所言,撫掌道:“對,就是這句。”
傾城抬眼看她。
陶嫣確定道:“那不是玉佩,而是玉章。那是文茵的東西。”
傾城終於明白從他身上生發的那一絲詭異來自於哪裡了。無論是昭元還是彤華,那幕後之人在試圖將謝以之徹徹底底地變成另一個人——
變成步孚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