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她的情苦,都由他飲盡了。
魔界永遠昏沉的夜色之下, 彤華閑坐在放置著絨墊的寬厚石椅上,看對面黑衣的男子為自己斟酒。
男子有極盛的姿容,精緻又華豔, 卻絲毫不顯女氣,周身一派英華氣度。抬頭看彤華時, 便見那雙眼睛尤其完美,琉璃色的眼眸如珠玉珍寶鑲嵌, 光華璀璨又奪目。
正是魔界之尊薄恆。
他拍開酒壇泥封,將珍藏的酒釀倒入彤華面前的酒樽之中, 那酒色澤清冽, 味道卻極烈, 開壇便嗅見濃鬱的辛香。
彤華是天界有名的酒鬼,但卻不愛飲天界那些綿柔的酒釀,時不時地總喜歡到地界蹭酒。薄恆每每得了好酒,都給她留著。
如這一回,她的使官早早給他遞了訊息。他知道她今日來此的目的, 卻也不先提起,只是特地取了一壇好酒, 請她來嘗。
彤華懶散地靠在鋪了皮子的石椅上,道:“我才休養回來, 不喝酒。”
薄恆笑了, 毫不留情地戳破她, 道:“你若是這樣顧忌身體的人,也不至於有今日。”
彤華盯他一眼, 撇了撇嘴, 這才傾身拿起酒樽,抵在唇邊, 脖子向後一仰,喉嚨全部開啟,那酒水盡數直直落入肺腑。
這是她喝酒的習慣。
味道未必嘗到了,身體倒確確實實傷透了。
薄恆眼中看著,心裡無聲地嘆,從前給她說過不知多少回,她似乎從來不知道愛惜自己。
彤華放下酒杯,道:“酒也喝了,你那位右君,還不肯出來嗎?”
她果真是來興師問罪的。
薄恆幫她斟酒,笑道:“他看顧他姐姐,抽不開身,特地要我代他謝罪。他為他姐姐沖動也不是頭一回了,將來東君歸位問起,你也不必插手,凡有事,只管叫他們自己鬧去。”
彤華覷他一眼,道:“成啊,那你也給我立個誓,言出法隨,免得將來不認這個賬。”
薄恆居然真順著她的意思辦了,掐了個決立了個誓,交到了她的手中。
“這次能好好喝酒了嗎?”
彤華好好收下了,這才和他碰了杯。
薄恆明明是如今地界的實際掌控人,面對彤華的時候,卻相當順從地照顧她,拿捏著飲酒的分寸和速度,把控著時間替她斟酒,免得她喝得太急,又免得她喝不盡興。
如此,十分舒暢地喝完了一壇酒。
他也有許久沒見過她,有關前些時候她和昭元在蒼北爭執的事,他也有所耳聞。此刻閑聊,便若無其事地提起來,問她道:“聽說你長姐前些時候得罪了你……你怎麼去了蒼北?”
他摩挲著酒杯,仍記得,她自打三百多年前從此處回來,雖仍常去人間,卻一次都沒去過蒼洲之北了。
這句“得罪”,用詞非常讓彤華滿意。她難得沒有避諱這個話題,主動道:“是,蒼北好大的風雪,再也不去了。”
薄恆笑了。
他站起身走開,彤華也沒多問,只是仰首看著天上紅月。靜了半晌,他又提著一壇酒走了回來。
“我在三生途下藏了三百五十年的陳釀,嘗嘗看?”
他給她斟了一杯,看著她揚首飲盡。冰涼的酒液從喉嚨滑下,似北地一場風雪,幽幽將她吹向故地。
她分明沒什麼醉意,可是這一杯之後,頭腦卻突然開始混沌起來了。
那些早忘記了的,早已刻意忘記了的,早已以為忘記了的,從她眼前倏忽而過。
她問薄恆道:“這裡頭放了什麼?”
薄恆笑起來,漂亮的眼裡如脈脈含情:“忘川水,彼岸花,你的三分情思,外加三生途下三百五十年的無人問津與薄情。”
彤華的表情頗茫然,像在聽一段屬於別人的笑話。